可他放不下她,放不下笑得很迷人的她,放不下睡覺時流淚的她,也放不下要跟他一刀兩斷的她,這種放不下不受他的控制。
聶懷嶸也時常後悔著,要是成親時,他溫和耐心一些,要是小公主提出和離的約定時,他堅定的拒絕了,要是小公主和聶家人發生矛盾時,他處理方式更好一些,也就不會是這種情況了。
然而,世間沒有後悔藥,也沒有什麽要是。
月影之下小公主開口了,說出了讓他心酸難忍的話,她說:“聶懷嶸,我們不要互相折磨了,你拿著休書,另覓佳人,放過彼此吧。”
小公主罵過他,吼過他,指責過他,但沒有一句話,能比得上她如今淡淡然地說出的這句話,更令人難以接受的了。
這句話裡的每一字都是一把刀,將他的心割成一片一片的,鮮血淋漓,痛到失神。
聶懷嶸慌亂地偏過頭,不想讓小公主看到他眼中的痛與凶,他能察覺到,此刻的他一定是狼狽又凶狠的,他總是不想嚇到小公主的。
折磨,放過,都是讓他不能接受的詞。
夢裡也好,現實也好,小公主和他已經經歷很多了,在那些相處裡,小公主記住的都是折磨嗎,就沒有美好的難舍的回憶嗎,哪怕一點也沒有嗎?所以她才會想盡辦法要她自己放手,也要他放手嗎?
“殿下,你就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在這三個月的相處裡,就沒有哪一瞬間,值得殿下給我一個機會嗎?”
在小公主看來,他和夢裡的聶懷嶸一樣的嗎,不,或許他還不如夢裡的聶懷嶸,至少殿下是恨,是怨那個聶懷嶸的,而他,在小公主心裡是不是什麽也不是,什麽感情也沒有留給他?
有一滴水珠落在席雲素的手背,濕潤的,難以忽視的。
她看不清聶懷嶸的臉,很多事情,其實都跟這個年輕的聶懷嶸無關的,可他終究是聶懷嶸,是那個把家人看得極重,是那個不怎麽懂感情的聶懷嶸,他好似變了,又好似是沒變的。
她沒辦法接受,前世聶懷嶸不喜歡她,而這一世的聶懷嶸心悅她的事實,如果只是世間的一個意外就能改變一個人的喜歡,那將來呢,將來又發生了什麽不可預知的意外,是不是他聶懷嶸又會忽視她,不喜她了?
“沒有。”
席雲素堅定地說出了口,有沒有沒有意義了,她已經不要聶懷嶸了,她選一個不會因為世事變化就會改變心意的人。
絕了他的念想,從此不再糾纏,對她和對聶懷嶸都是好的。
月色冷清,屋內只剩一人,窗戶已全開了。
席雲素重新躺回床上,闔眼想要入睡,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
滿屋的酒氣,狼狽的人,席地而坐。
千杯不醉,在此時此刻就是一種難耐的折磨了,醉了,他便能忘卻小公主那些傷人心扉的話了。
可聶懷嶸越喝越是清醒,小公主說過的話,也記得更清楚了。
連一丁點的機會,都不願給他,在成親的三個月裡,他竟是連一絲一毫的好感也沒給小公主留下嗎?
是否對他太不公平了,他只有三個月的時間,而他和小公主的隔閡卻是隔了一輩子的。
他沒有足夠的時間,也沒有足夠多的機會。
酒入愁腸,更添一分傷悲。
酒壇應聲而碎,他怎麽就醉不了,醉了他便可以和衛霖一樣肆無忌憚了。
早知,喬遷那日,他就該喝醉的,喝醉了,興許還有機會被留下啦,興許還有被小公主掛念的時候。
聶懷嶸又開了一壇子酒,他和小公主是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他的軍師幾次暗示要他放棄,他的家人和小公主相處不和睦,小公主的親人和朋友,也全都不看好他,連她本人也隻想著跟他劃清關系。
就只有他一個人不想放手,就只有他一個人苦苦支撐嗎?
連腦海裡都有一個聲音叫囂著讓他放手,一聲又一聲的,就是不停止。
“閉嘴,閉嘴,我不放手。”
聶懷嶸晃了晃頭,試圖將那惱人的聲音趕走,是他的,怎麽可能放手,夢境現實,早就纏在一起,解都解不開了,他怎麽放手?
他放不了手的,放手就是要剜他的心,剜心才是最痛的,其他的痛算不了什麽的。
他猛灌了一口酒,算不了什麽的,不就是小公主幾句傷人的話,不算什麽的。
他是這麽說服著自己的,可酒一口接著一口,怎麽都停不下來。
停下來,就會嘗到比酒更加苦澀的東西了。
一壇酒見空,聶懷嶸伸手再去拿酒,卻隻拿到了空壇子。
他拿一壇,一壇就是空的,尋遍了所有的酒壇,全是空的,就跟他的心一樣,空蕩蕩的,空得叫人難受。
“來人,上酒。”
嘶啞著的聲音喊了半天,堵在喉嚨的那股難受讓他無法大聲呼喊,而外頭黑漆漆的夜,將他不算大的聲音全部掩蓋了下去。
聶懷嶸想起身自己去尋找酒,然而這會酒勁上來了,平常能徒手砸裂石桌的大將軍,這會將自己從地面支撐起來都做不到了。
渾身乏力,空中泛苦,狼狽成如此模樣,聶懷嶸自己都不忍了。
他躺在地上,用手捂著眼,怎麽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呢,他不是天下無敵的將軍嗎,怎麽能慘敗成這副淒慘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