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懷嶸從席雲素手裡接過錦被,他看了看已經準備就寢的席雲素,又看了看手中的錦被,她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好說話了?
他鋪好被子,躺在軟塌上,緩緩闔眼,連續的夢境應該也要終止了,皇宮沒有危險,一切順利的話,半年之後,他就和雲素公主再無瓜葛了,哪裡還會有什麽席雲素難產而亡的夢魘。
他能睡個好覺了。
在他從夢魘中再次驚醒前,聶懷嶸本來是這麽以為的。
夜濃如墨,已至深更。
聶懷嶸捂著心悸的胸口,呆坐在黑暗之中。
為什麽,為什麽同樣的夢還在重複,他跟席雲素沒有夫妻之實,連夫妻之名再過不久也要沒有了,他為什麽還會夢到她身亡。
聶懷嶸走到床邊,席雲素臉上依舊有淚,卻不再如他前兩次見到的那樣,輕呼著他的名字了。
她總是來入他的夢,究竟是哪裡不對?
莫非是他病了,才會被這些無妄之夢煩擾,要不,他明日去看看大夫?
*
第二天,席雲素醒來時,聶懷嶸已經收拾好一切的。
出宮之後,聶懷嶸將她送回了國公府,然後急匆匆地出了門,不知是做什麽去了。
席雲素自顧自地回到闌風院,修整片刻後,將翠微喚了來。
她仔細吩咐翠微道:“你幫本公主去辦件事,把京城裡有名氣的寺廟都跑一遍,每間寺廟點七盞長明燈,吩咐寺中和尚每日誦經祈福,香火錢按最豐厚的給,務必確保長明燈不滅,祈福不停。”
長明燈,為亡魂引路祈福,翠微謹慎地問道:“長明燈需要生辰八字,殿下可有?”
生辰八字?未出生之人哪有生辰八字,席雲素想了想,隻好將她前世離世的時辰作為生辰八字了。
席雲素落筆將時辰寫下,交給了翠微。
翠微接過席雲素寫完的紙條,一看就感覺不對了,戊辰年?她支吾著:“殿,殿下是不是寫錯了,這是六年之後的時辰。”
席雲素淡定回道:“這個時辰,一百一十四年前也有。”
她身亡的年份時辰,一百二十年會重複一次,便借過去的時辰,讓翠微誤解。
“是,是有,我糊塗了,馬上去辦。”
翠微領命去辦事了,席雲素心下稍安。
她要和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告別了,前世她無法保護她的孩子安然降世,也無法黃泉共路,讓她的孩子孤零零地上路,這一世,她還要狠心剝奪她的孩子存在的痕跡,連臨世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於心有愧,她會點一輩子的長明燈,希望她的孩子能原諒她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也希望她的孩子體諒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的選擇。
作者有話說:
第九章
“公子身體非常好,並無隱疾,盡可安心。”
興京最有名的醫館禦康館的老大夫為聶懷嶸把過脈後如是說道。
聶懷嶸愁眉不展,從太醫院的太醫到民間的大夫,這已經是他看過的第三個了,大夫們的話都是一樣的,他並無任何問題,身體好得很。
聶懷嶸不死心地問道:“可我多日夢魘,是何緣故?”
老大夫捋著花白的胡子,“可能是公子思慮過重,睡不安寧,這樣吧,老夫開些安神的方子,你喝兩劑,看有沒有用?”
“多謝大夫,不必了。”
安神香點過了,安神的湯藥他也試過了,都沒用,聶懷嶸失望而歸。
不受控的夢境,沒有解決之法。
聶懷嶸壓下了心中的煩悶,回了安化大營,繼續練兵。
不過,夢境難測,當晚,聶懷嶸以為煩人的夢境會如期而至時,他安然睡至天明,一夜無夢。
連著四晚的夢境,消失了,他又觀察了幾天,席雲素不再入夢,他松了一口氣。
總算是恢復平靜了。
*
悠閑地在闌風院待了幾日,席雲素收到了好友江文英的邀請,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的茶樓思茗齋一聚。
思茗齋開在鬧市,卻處處是清幽淡雅的裝扮,頗有中大隱隱於市的趣味在其中。
席雲素來到了她們長期定下的雅間內,江文英正在等著她。
江文英一襲粉色襦裙,身披袖紗羅衫,像極了蕩漾的綠波中一株粉白的芙蓉。
見席雲素來了,她一連串的嘴上不饒人的話就說了出來:“成親了就是不一樣了,性情都變好了,你嫁的那個人整日裡泡在大營裡,堂堂公主被人當做笑話看待,你還無動於衷,我看哪天別人都騎到你頭上了,你都還會窩囊地跟人道謝。”
“文英,哪有你說的這麽誇張,再說了興京裡的人巴結我還來不及,哪裡敢笑話我?”
席雲素眼中有水光閃過,無論世事如何變,她們之情的情意都未曾變。
當初她執意要嫁給聶懷嶸時,反對最激烈的就是江文英了,平日裡一身書卷氣,清高文雅之人,得知賜婚聖旨後,逮著她一頓好罵,形象全然不顧了。
可惜,一意孤行的她沒有聽,一頭撞向了南牆。
江文英恨鐵不成鋼地點著席雲素的小腦袋,氣都還沒有消,“明著自是不敢笑話,你都不知道她們暗地裡說的多難聽,說什麽你強勢霸道,逼婚有功之將,還說什麽你刁蠻不討喜,將聶懷嶸氣得新婚都不回家,為了個不喜歡你的男人,被人輕看至此,當真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