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角落裡幽幽飄來一句,“郡王是圖大姑娘出身低微,圖大姑娘胸大無腦。”
葉娉聽出三喜的聲音,朝那角落裡看過去。
三喜一個兔子亂竄,人已跑沒了影。
氣氛有瞬間的凝滯,葉母清咳一聲,“行了,都早點歇息吧。婚期就在下月初六,要準備的事太多。”
“母親。”葉庚明顯還有話說。
葉母擺手,“你別叫我母親,生出你這麽個榆林疙瘩的兒子,我真想塞回去。看到你我就心煩,趕緊回屋。”
兒子沒生在她心上,長相若是隨丈夫也好,性格若是隨她也好,擇二有一,她也不至於這般竟難平。
當著女兒面,被老母嫌棄,葉庚面色有點掛不住。他心情如此之沉重,為何母親和娉娘皆是不以為意?
難道是他想錯了?
溫郡王真的僅僅是因為娉娘嗎?
葉母十分嫌棄地看了一眼杵在那裡的兒子,朝大孫女招手。還是兩個孫女長得合她心意,模樣皆似她們的祖父。看著一左一右兩個小美人,她是越看越歡喜。
“你別理你父親,我看他這些年在國子監是越來越無趣了,還不如你們的祖父。我記得我嫁進葉家時,清水鎮的人都說我出身草莽,配不上舉人老爺。你祖父對於這些流言,從來不予理會。私下裡夫妻相處,也很是遷就我的脾氣。”
葉娉很想說溫禦可不是迂腐,他可是天下第一刑司,是真正的冷血無情之人,而且還活了兩輩子。話到嘴邊,又想起那日突如其來的唇齒糾纏,血氣頓時上湧。
思及成親之後或能坦誠相見,原本高高在上的神子將與她一起墮入紅塵,心中無端升起一股燥熱與期待。
食色性也,她未能免俗。
葉母見大孫女紅著臉不說話,眼裡全是欣慰。
“禦哥兒相貌出眾,宜著鮮亮的衣衫。不拘紅的綠的黃的紫的,想來都壓不住他那等天人之姿。得此郎君,莫說是身份尊貴,便是山野村夫,日日有美色可賞,飲水也飽。”
葉娉暗自嘖嘖,原來祖母顏控如斯,竟是到有顏飲水飽,秀色當飯吃的地步。她也愛美色,也很滿意溫禦的長相,但好像還沒有到這個程度。
不等她說些什麽,就聽到葉母一聲歎息。
“可惜你祖父走得太早了。”
這話應該是傷感的,但此時聽來竟是有些荒唐。
葉母轉頭,看著自己的大孫女,目光憐愛。
“我的娉娘是有福之人,日後必定夫妻恩愛。”
長輩所願,唯子孫後代皆圓滿。
月升星現,人無眠。
祖孫各自回房後,葉娉在自己的房間裡找到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的胖丫頭。胖丫頭假裝在整理衣物,老半天才疊好一件。
她故意不看,坐在妝台前。
三喜小心翼翼地瞄著自家姑娘,見姑娘好像沒有生氣的樣子,這才腆著臉過來侍候。先是替主子打散發髻,然後梳順。
葉娉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初發芙蓉般的容貌,明眸如水瀲灩泛波。清純之中揉雜著豔色,若是男子見此尤物必會移其心志。
她慢慢撫上自己的唇,兩頰緋紅。
溫禦那夜主動親她,難道是被她美色所迷?
“姑娘真好看。”三喜由衷讚歎,兩眼發滯。
“那日後記得改口,郡王並非圖我出身低微,也不圖我胸大無腦。他圖的是我貌美如花傾國傾城,可記住了?”
三喜似受到蠱惑般,喃喃,“奴婢記住了。”
……
主屋內,葉氏將所有的家底都翻了出來,越算越是心慌。滿打滿算,零零總總加起來,包括娉娘從王家要來的那些錢,還有最近娉娘賣面膏賺的銀子,一共不到一千兩。
一千兩銀子對小戶之家來說,確實不少,但娉娘要嫁的是公主府。舉凡嫁入這等門第的女子,哪個不是十裡紅妝人人豔羨。
賜婚的喜悅和看到那些聘禮的激動,此時全成了愁緒。心知便是將家底全搭進去,娉娘的嫁妝也是極其寒酸。
眼見著丈夫進來,自是低聲說了一番。
葉庚背著手,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留一半吧。”
還有婷娘和廉哥兒正哥兒。
葉氏聞言歎了口氣,將東西收了起來。
……
側屋那邊,葉娉躺在床上一直輾轉反覆,遲遲無法入睡。
那些金銀玉器的樣子一直在她眼前晃,她承認自己眼皮子淺,沒見過什麽世面。這窮人乍富,難免激動。
索性睡不著,她披衣起床。
也沒叫醒睡得打酣的三喜,獨自掌燈去了放嫁妝的庫房。一個個箱子打開,金銀的光澤在燈火中尤為奪目,綾羅的顏色也更亮了幾分。
這些都是她的了!
她想大笑,想歡呼。
金杯銀盞,玉白菜玉如意,每一樣都讓人愛不釋手。這些個寶貝若是換成銀,肯定會讓她數到手抽筋。
忽然,窗外似有異動。
她腦子一個激靈,閃過無數種可能。鎮定地將箱子全部鎖好,然後熄滅了燭火。等到適應光線之後,才慢慢將門開了個縫。
外面無人,一片寂靜。
許是風聲。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