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走多了,遲早會碰到鬼。老夫人且小心一些,免得活到一大把年紀,最終卻是晚節不保,何苦來哉!”
“小賤人,操心好你自己,你能有命活到那一天再說。”
“我怎麽著也會比老夫人活得久一些,這點老夫人可以安心。他日老夫人出殯,我定會為老夫人灑上一把紙錢,好讓老夫人下到黃泉買通判官,少受些油烹火烙之罪。”
朱氏恨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一張老臉猙獰恐怖。
葉家,給她等著!
剛走沒幾步,黑暗中似有一道黑影在動,將她嚇得半死。那人從暗處走出來,正是夜晚歸家的葉庚。
葉庚神色不明,同往常一樣行了一個禮,道:“老夫人,慢走。”
這聲音太過正常,正常到有些詭異,似人又似鬼,一時竟是有些分不清。朱氏穩穩心神,扭頭上了馬車。
葉娉聽到父親的聲音,跑了過去。
“爹,祖母和婷娘回來了。”
葉庚望著報喜不報憂的女兒,一顆心如在火裡反覆煎熬。王家欺人太甚,竟敢當街欺辱娉娘,若娉娘是軟弱的性子,怕是早被欺辱了去。
曾經他以王家為尊,視王家為榜樣,不屑那些官場手段。而今他發現自己真是太傻了,王家本就是內裡腐敗,哪裡值得他推崇。
他要往高處走,走得越高,他的妻兒就越不受人欺負。
“娉娘,你可曾怨過我和你娘?”
葉娉搖頭,原主沒有怨過。
她很滿意自己穿越的身份,家庭和睦,小富即安。如果沒有王家,她會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戶千金。
“爹,我沒有怨。這世道從未有過絕對的公允,過去沒有,現在也不會有。相比很多人,至少我從小衣食無憂,受爹娘疼愛。若是這都不知足,那就是貪心。”
葉庚備感欣慰,不管外人如何貶低如何詆毀,他自己最是清楚,他的幾個兒女皆是本性良善之人。
父女二人一進院,便聽到屋內傳出壓抑的哭聲。葉氏又驚又怕,不敢哭出聲來。嫡母最是規矩大、手段多,娉娘不知輕重將其得罪,她必會懷恨在心尋機報復。
這一天天的擔驚受怕,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
葉母對這個兒媳沒有不滿之處,大家閨秀通情達理,孝順長輩疼愛兒女。隻一點不好,性子弱了些。
“事已至此,順其自然。”
“母親,你不知…他們想要對付我們,我們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葉娉聽到這話,進來。
“娘,我今日便是不頂撞她,她也不會放過我。難道你也希望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追究王沐?”
葉氏搖頭。
葉娉又道:“娘,害怕無用。我若是怕了,白天必被王沐得手。到時候王家不會憐惜我半分,最多給我一個妾室的名分抬進府,過後自有無數的苦楚等著我。”
葉氏更是悲苦,她都和王家斷親了,她還能為兒女們做什麽?抬頭看見和女兒一起來的丈夫,眼淚頓時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麽也止不住。
葉母一拍桌子,“走一步看一步,天無絕人之路。若真的無路可走,退後一步是黃泉,還能一家人在地下團聚。”
葉娉心下喝彩。
家有長輩如此,是大幸。
葉庚三年不見老母,當下便要掀袍行孝禮。
葉母趕緊製止,示意葉娉和自己出去。說是一家人都累了乏了,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葉娉虛扶著她,祖母二人離開。
出了門,葉母拍著孫女的手,“你今日做得很好。你要記住,一味委曲求全最後苦的是自己。做人應當遇強則強,不要講什麽迂回之術。有時候越是瞻前顧後,越是被別人掣肘。你越是豁得出去,別人越是忌憚你三分。”
這是她多年行鏢的經驗,後來在和王家結親之後,也得到了驗證。
葉娉備受鼓舞,有這樣的神仙祖母,她便有了豁出去的底氣。
“祖母,孫女記下了,一個字都不會忘。”
“好。”
……
黑夜慢慢沉寂,人聲漸隱。
半睡半醒間,葉娉感覺到房間裡有人。她先是迷糊,然後心裡一個激靈,人已清醒過來,但卻並不敢睜開眼。
是溫禦。
這樣強大的氣場,除了他,沒有別人。
幸好黑暗中難以看清,他應該不知道自己已醒。葉娉琢磨著他殺自己的可能性,一時否定一時肯定,好生難熬。
突然燭光大亮,一切無所遁形。
逃避不是辦法,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面對一個幾次三番想殺自己的人,到底該如何讓他心軟?
她裝作被燭光刺醒,慢慢掀開眼縫。
燭台前,白衣男子長身玉立。
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撥弄著燭芯,縱然燭火溫暖,但那完美的側顏照舊冷然似冰寒千年亙古不化,沉寂無波似死海寂靜萬年不變。
極俊極寒,神人下凡。
白衣的溫禦,葉娉沒見過。她恍惚間生出錯覺,仿佛這間不大的屋子是他們的家,而他是等待妻子夜歸的丈夫。但是這人不是她丈夫,而是想取她性命的煞神。煞神倒是有點仁慈,殺人之前還知道點蠟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