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小女出來了。”
“嗯。”
葉娉一驚,這個嗯是什麽意思?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望過來,像極無盡的黑夜,明明遼闊無邊卻又什麽也看不清。她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臉色,很可惜一無所獲。心道此人重生前不知走到哪個位置,看這氣勢恐怕已是位極人臣。一個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她看不穿才是正常的。
“那郡王此前承諾,可作數?”
“自然是作數。”
聽到這句話,葉娉覺得這一晚值了。雖然不知這位溫郡王此舉的目的何在,但能有這樣的結果她很滿意。也就是說日後無論她做什麽說什麽,只要不涉及人命官司,這位溫郡王都會視而不見。她大膽設想,若是她以後再演癡情女,口口聲聲說自己心悅於他,仗著他不會計較而狐假虎威,是不是也可以?
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大有可為?
“多謝郡王。”
“謝我什麽?”
“謝郡王體恤之恩。”
世人都說他手段狠絕,無血無淚。卻不想重活一世,竟然聽到有人說謝他體恤之恩。他居然不知,像他這樣的人竟然會體恤別人。
“你知我來歷,當知我絕非良善之輩,何來體恤?”
“善惡憑人說,我見善是善,見惡是惡,哪管許多。”
好一個我見善是善,見惡是惡。
生死皆有路,死有死路,或是自找或是人為。生有生路,大抵也是一樣,或是自尋或是他人引導。
此女自己找到生路,這是個人的造化。
一陣沉默後,溫禦站起來往出走。
葉娉趕緊跟上,驚奇地發現他還要送自己回去。她很想說不用,但她人生地不熟,光憑自己兩條腿,還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馬月。
此地並不是公主府,而是一座看上去不大不小的宅子,位置約摸也是在城北,但她對城北本來就不熟,當然不知道此地究竟是哪裡。
宅子太過安靜,若不是燈火通明,她會錯以為這是一座空宅。宅院空曠,四面來風。風吹起人的衣袂,有人瑟瑟有人飄然。
瑟瑟的是她,飄然的是這位郡王爺。
勝雪的衣,峻冷的顏。
像神子,又似陰使。
一時瞧著清風勁節明月皎皎,稱得上一句公子世無雙。一時又看像孤寒冷漠陰風惻惻,恰似煞神獨無二。
這般矛盾又絕色的男子,隻可遠觀。縱然她真的癡情又癡纏,在世人眼中大抵是那什麽蛤什麽蟆,跳得再高也吃不到天鵝肉。
上了馬車,窘迫的空間內,所有的一切都會放大。
比如說氣味。
葉娉終於明白溫禦為何會換一身衣服,實在是地牢裡走一遭,身上或多或少會沾染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氣息。更何況她走了那麽長的地道,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別說是旁人,她自己都嫌棄。她自覺地將自己縮成一團,減少氣味揮發的面積。老老實實地低頭看自己的鞋,差點沒將鞋上的塵土看出花來。
馬車平穩,在夜色中穿行。
寂夜仿佛無邊無際,馬蹄聲聲催人眠。
葉娉不敢睡,即便是困意不斷襲來。乏累的身體和強撐的精神拉扯著,像兩股極強的力量在撕扯著她的理智和精力。
真累。
身體累,心也累。
她將頭埋在膝蓋中,壓抑地打了一個哈欠。車內不是熏了什麽香,極是好聞安神。饒是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能睡去,卻抵不過周公的頻頻招喚。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過來。
有那麽一瞬間的功夫,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馬車內隻余她一人,她的身上蓋著一件墨綠色的華貴大氅。大氅很暖和,似乎還殘留著主人身上的氣息。
她心頭泛起莫名的感覺,說不出來的滋味。慢慢將大氅取下,端端正正地疊好放置在原本溫禦坐著的位置上。
那位溫郡王…還真是讓人猜不透。
車夫一直將到送到家門口,下馬車後她腳步輕快,試探地敲了敲家門,門便從裡面打開,葉婷一臉擔心地抱住她。
“大姐,大姐,你可算是回來了。”
“都說了沒事的,不用擔心。”
葉婷哪能不擔心,她都快擔心死了。她打得過那個暗衛,可是她不敢動手,因為她怕連累大姐。
她一直守在門後面,聽到一點動靜就開門去看。方才她聽到馬車的聲音,然後她看到大姐從馬車上下來。所以溫郡王不僅親自接走大姐,還派人將大姐送回。
“大姐,那你們…去哪裡了?”
怎麽一股子怪味。
葉娉笑笑,“去了一個地方,但我不能說。”
她怕說出來讓婷娘擔心。
葉婷見姐姐在笑,這才放心。同時難免生出一絲心疼,看大姐這一身實在是狼狽,卻又似乎很高興。原來大姐如此在意溫郡王,只要能和對方見一面,哪怕是吃再多的苦頭也會覺得開心。
三喜私下告訴她,說大姐有病。
當時她就哭了。
猶記小時候,她曾羨慕大姐有個好身體。沒想到三年不見,大姐卻是病了。雖說病在心,可心病更難醫。
“大姐,你真的很喜歡溫郡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