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為人,他以為自己早已心止如水,鐵石一般。沒想到卻因一人而波動,喜怒皆被人牽引。這種感覺極其陌生,但他並不抗拒。
空見大師撫須,眼中盡是高深莫測。“萬法皆空,唯因果不空。或天道輪回,或是善惡有報。前世因今世果,不外如是。”
宋進元越發雲裡霧裡,看了一眼垂眸所思的好友。
這樣的溫承天,他似乎從來沒有見過。無波入定,猶如法相莊嚴不可侵犯,眉眼間盡是看破塵世紛爭的平和。
正心驚時,聽到溫禦又問:“若是因果,可否能隨之改命?”
不知從何時起,他覺得這索然無味的人生多了幾許樂趣。憶及往後多年漫長的寂寥孤獨,似是再也無法忍受。
空見大師道:“一切諸報,皆從業起。既有這樣的際遇,來之安之,受之順之,遵循本心即可。”
宋進元隱約猜到一些什麽,心道莫非承天來問空見大師,正是因為葉大姑娘。看來還真讓他料到了,這小子逃不出葉大姑娘的手掌心。
他心下直樂,突然感覺頭皮發麻。
溫禦不知何時起身,將他往空見大師對面的位置上按。“勞煩大師替他相看一二,若有迷局,還請大師不吝賜解。”
空見大師聞言,矩目掃過宋進元的五官,最後默不作聲。
“如何?”溫禦問。
“本是路邊草,移入淨花台。誰料草命薄,風雨無人同。這位施主命犯小人,恐不是圓滿之相。”
宋進元大驚,這不可能!
上次溫承天這小子咒他斷子絕孫,難道這小子今天使計故意捉弄他,與空見大師一起合起夥來騙他?
不。
他認識的溫承天,絕對不是這樣的人,空見大師更不可能口出誑語。
“大師,可有破解之法?”他急問。
“解鈴還需系鈴人。”
空見大師說了這句之後,任宋進元再追問,也絕不多說一個字。那雙通透的眼看著溫禦,隱隱帶著幾分琢磨。
“青龍破凌雲,狹路遇白虎。既是因果緣,或能共匍匐。”
溫禦聞言,若有所思。
直到兩人辭別空見大師後,宋進元還處在極度的震驚中。不是他不信空見大師的本事,而是他不願相信。
他怎麽可能是那樣的命格?
“承天,你說大師說的小人是誰?”
“我不知。”
上輩子合他們二人之力都沒有查出破綻,溫禦不是信命之人,也不信宋進元是真的克妻。所以他們後來認同的唯一解釋,就是那三個女子皆是薄命之人。
若在從前,哪怕再遇疑難之處,他也不會相問空見大師。佛說萬物皆有因果,但他求的從來都不是因果。他的禦龍刀下沒有無辜之人,他的信念也不曾過有絲毫的動搖。他所求唯有不見奸惡,蕩清朝堂,不負舅父養育之恩。
生前不懼詆與毀,死後不入輪回道。
誰成想,他會重活一遭。
他望著不遠處的深宮高牆,沒由來覺得有些厭倦。至高無上的權勢也好,讓人景仰的身份也好,撒手人寰之時一樣也帶不走。還不如俗世中的瑣碎,便是一枚銅錢都能令人歡喜無比。
宋進元循著他的目光,也看向皇宮的方向。
“承天,你真的打算納了葉大姑娘?恕我直言,那姑娘可不是一個好拿捏的。她若是為妾,日後誰敢嫁你為妻?”
哪怕是再欣賞葉娉,宋進元也不認為溫禦會娶她。
原因無它,皆因身份地位之懸殊。
溫禦氣勢驟冷,“管好自己的事。”
宋進元能當上京吾衛的大統領,當然不可能是沒有主見之人。他對空見大師的批命半信半疑,自有自己的打算。
“親事不能改,待劉氏入門後,我多留心一二,揪出那作祟的小人。”
“隨你。”
別人的生死溫禦並不在意,他只是不想看到後來的那個宋進元。
宋進元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承天,別怪我別沒提醒你。你看中葉大姑娘無用,你的親事你自己可做不了主,陛下不會同意的。”
溫禦睨著他,他訕訕把手拿開。
這個溫承天,真是越來越不好相處了。
“空見大師說的那個青龍是你,那他說的那個白虎是誰?會不會是葉大姑娘?我還真沒見過哪個姑娘能有她虎,簡直是一頭母…”
溫禦一個冷冷的眼風過來,宋進元立馬閉嘴。
喲,這還沒過門就開始護上了。
溫承天這小子,以後會不會懼內?
不,不對。
葉大姑娘不是正妻,談不上懼內。
那就是寵妾滅妻!
天老爺,這都是什麽事。
真讓人頭疼!
“……承天,你等等我。我跟你說,你以後萬不能寵妾滅妻,否則以後史書留名,我可不願與你為伍…”
“我不會納妾。”溫禦越走越快,如凜冽的風。
宋進元步步緊跟,腿不軟氣不喘。“…啊?你不納妾?我說你和葉大姑娘還真是天生的一對,一個不肯為妾,一個不肯納妾,合著你們早就商量好的。”
忽然而來的一道聲音,如平地一聲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