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嬤嬤嚇得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一片忠心…”
葉娉打斷她的話,“忠心又不是嘴上說說。說句不好聽的話,你一個奴才,拿著雞毛當令箭,替祖母管教雪娘也就算了,怎麽能替大伯娘管著祖母?雪娘是祖母的親孫女,可不是你的親孫女,祖母上回讓您來照料雪娘的身體,沒想到你卻跑到公主府來充長輩。所幸這事沒傳出去,若真傳了出去,一個奴大欺主的名聲還是小的,要真是被人說成是內宅不修,不僅祖母要被人罵,大伯的名聲也會跟著受連累。”
“你…你給我滾回去!”溫老夫人氣得心口起伏,她不喜歡二房的孫子孫女是她的事,但還輪不到一個下人輕賤。
溫如沁小臉發白,眼眶卻是微紅。
原來她受過的委屈,二嫂都記得。
她感激地看著葉娉,葉娉朝眨了眨眼。
田嬤嬤不停磕頭,後悔不迭。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葉娉今日會發難,更沒有算到這個出身不高的郡王妃如此心機深沉。
這一招不僅離間了她和老夫人,還離間了老夫人和夫人。她不能走,她現在要是走了,以後就再也回不來了。不說是被趕到莊子上,但也不可能再得到老夫人的信任。
“老夫人,奴婢忠心耿耿,您萬不能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辭,傷了夫人的心。這些年來夫人是如何對孝順您的,您最是清楚。”
“祖母,您聽,她說孫媳是別人。都這個時候了,她心裡只有大伯娘,句句都是在為大伯娘說話。或許在她心裡,咱們溫家不姓溫,而是姓王。”
“老夫人,奴婢侍候您多年…”
“也沒有很多年,若是我記得不錯,田嬤嬤是大伯娘嫁進國公府之後,才調撥到祖母身邊侍候的吧?”
這個溫老夫人不止是惱怒,而是心驚。
田嬤嬤確實是溫夫人進門之後才調到怡心堂當差的,後來溫老夫人陪嫁的心腹們年紀都老了,跟著一個個去世,田嬤嬤這才一步步上位。
這會兒的功夫,溫老夫人竟是無端想起那些故去的得用之人。她七十有九,眼看著要到八十,最後一個陪嫁的丫頭也在前年病逝。
她突然有點害怕,不知是害怕死亡,還是害怕被人擺弄。
“走,你走!”她指著田嬤嬤,手指都在抖。
葉娉忽地抱住她,“祖母,您別生氣,讓她走便是。”
她不抖了,莫名覺得溫暖。
這個上不了台面的…葉氏,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田嬤嬤被趕走,一個叫細娘的嬤嬤頂了她的位置。這位細嬤嬤原是溫老夫人陪嫁大丫頭的女兒,就在隨行的下人之中。
經此一事,飯是沒辦法接著吃了。葉娉提議打葉子牌,好歹算是讓溫老夫人難看的臉色緩和了些。
盛朝的葉子牌可三人打,也可四人打。
溫老夫人端架子端慣了,初時還頗有幾分不情願。
她是萬家女,萬家是聖祖皇帝的元後萬氏的母族。萬家底蘊極深,除元後之外,還出過兩位皇后。溫老夫人是嫡女,從小錦衣玉食被人奉承慣了,心氣兒極高。她年輕時就愛掐尖,頗有幾分目下無塵,自然也沒什麽交好談得來的閨友。年紀大了以後越發端著身份,更是不願與人交往。
世族高門裡的老夫人,大多都愛玩葉子牌打發時間。她既無朋友,又不和別人來往,近些年更是鮮少出門做客,更遑論和別人打葉子牌,所以這是她第一次玩牌。
玩著玩著,她漸漸上道。
葉娉讓牌的分寸拿捏得好,幾把之中必讓她贏一把。她越發興致高漲,到後來竟是比葉娉和溫如沁還要來勁。
三人一直玩到日暮,溫老夫人仍然意猶未盡。離開時還表示今日輸了銀子,下次一定要贏回來。
葉娉笑道:“那祖母可要帶多點銀子,說不定又是孫媳贏了呢。”
溫老夫人輕“哼”一聲,眼底卻是沒有惱怒。
“我是第一次打,等我多打幾次,你們別想再贏我的銀子。”
“祖母厲害,那孫媳的私房豈不是要不保?哎呀,孫媳就當是孝順了。下次祖母若是贏了,可得請我和雪娘吃席面,安撫一下我們幼小受傷的心。”
“你個皮猴,就知道吃。”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行,請你吃席。”
“那就這麽說好了,孫媳想吃雲來酒樓的席面,他家的炙羊肉堪稱一絕。”
炙羊肉三字一出,溫老夫人咽了一下口水,頓時生出無盡的期待。
溫如沁和葉娉一直將她送到府門外,扶著她上馬車。等到馬車駛離之後,姑嫂倆心有靈犀地一個相視。
“二嫂,你說的對,祖母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老小老小,祖母都快八十了,這性子也就越發像小孩。”
“也就二嫂敢說祖母像小孩,我以前最是害怕她。”
“祖母是難講話,但一應喜怒皆在表面,這樣的人反倒不難相處,也沒什麽壞心眼。怕就怕那些面甜心苦之人,看似善解人意,實則口蜜腹劍。”
葉娉敢說,就溫老夫人這性子,年輕時其實也精明不到哪裡去。所謂的傻白甜,這老太太佔了前兩個字,唯獨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