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功過二字,自有史書後世評書。哪怕後世子孫真的犯了錯,先祖們的丘山之功早已記刻於史,誰也不能將之抹去。
能說出這番言論之人,又豈是尋常之輩。
這位郡王妃,難怪得入陛下的眼。
此時的葉娉,與方才大不相同。面對一眾女眷時,她說話行事通俗而犀利。如今在陛下面前,她所有的言語硬生生上了好幾個高度。
眾人這才想起,此女可是能將一個夫子懟到啞口無言之人,其文采功夫可謂是字字珠璣句句在理。所以那些傳言或許有些屬實,有些其實並不盡然。
王惠妃擰著眉頭,目光晦澀地看著葉娉。她以前怎麽不知道自己那個唯唯諾諾的庶堂妹,竟然生了這麽一個厲害的女兒。此女膽大心細,怪不得三房沒有討到好。
她目光隱晦地看向溫禦,心涼了半截。
一個男人用寵愛溫暖的目光看著一個女人,還能是因為什麽。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位郡王爺會有如此近人情的一面,原來世人口中冷漠孤寒的人,也會有動情之時。
如此看來,形勢對她極為不利。
這可如何是好?
……
陳家人原以為鬧一場能長長自己的威風,還能繼續從前的風光,卻不想賠了夫人又折兵,連莊子都保不住了。
但他們姓陳,有些事葉娉不可能做得太過。所以他們以後靠著這些年置辦的東西,也能夠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
一出宮,葉娉頓覺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方才她一直忍著沒說,那一殿的女子胭脂頭油香粉味可真夠濃的。什麽蘭花香桂花香桃花香混在一起,簡直是讓人吃不消。
果然能當皇帝的都不是一般人。
溫禦小時候一直養在宮裡,想來陛下的那些小老婆們應該沒少討好他。她腦海中浮現出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圍著一個冷臉小男孩的畫面,莫名覺得有點喜感,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這麽高興?”溫禦問。
她狂點頭,嘴裡發出愉悅的嗯嗯之聲。
“莊子是你收回來的,以後也歸在你嫁妝裡。”
還有這樣的好事!
葉娉心下狂喜,險些歡呼出聲。
她就是這麽沒出息。
上了馬車後,她一把將人抱住,又是撒嬌又是癡纏,還一連在溫禦的臉上親了好幾口,將溫禦一張冰玉般的臉糊滿了口水。
姓溫的今天太給力了,值得她相濡以報。
“今日之事值得慶賀,我請郡王吃飯。”
溫禦眼眸極暗,聞言幽光漣漣。
以前她是否也是如此,辦成一件事後便請客吃飯。那時她請吃飯的一眾人中,有沒有對她心存愛慕之人?
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曾經而已,他無需在意。
如今她是他的妻,死生都不會改變。
永遠。
第85章
鵲湖兩岸依舊清幽與繁華並存,哪怕是天氣已熱,雲來酒樓依舊客似雲來。湖邊的垂柳隨風飄舞,水中畫舫靜靜等候夜的降臨。
溫禦帶著葉娉上了其中一艘畫舫,清退舞娘歌伎後隻留廚子和水手。畫舫緩緩駛離岸邊,悠悠然停在湖心。
這是包船啊。
包下這麽大一艘畫舫,肯定不會是小數目。葉娉的心在滴血,姓溫的果然夠狠,坑起老婆來也不手軟。她拚命告訴自己,白得那麽一處大莊子,花多少銀子都能賺回來。這錢花得值花得妙,花得她的心在跳。
不多會的功夫,菜便上好了。
鵲湖的魚很有名,當日捕撈的鮮魚或是清蒸或是糖醋,皆是適宜的吃法。配著湖蝦和鮮藕蓮子等時令菜色,很是相得益彰。
美景美食當前,直叫人心曠神怡。
吃完飯在甲板上吹風,更是愜意到讓人歎息。
湖風裹挾著水氣,間或一陣濕涼,間或一陣濕熱。古色古香的酒樓鋪子漸遠,隔著湖水相望猶如一幅古代市井畫卷。一時間竟分不清是人在畫中,還是畫在眼中。
粼粼的波光像是一幀幀碎片,那是她曾經的過往。或是悲傷或是歡喜,平凡真實歷歷在目。明明是她的親身經歷,如今想來卻是遙遠而又陌生。
若還能回去,是否能一切如故?
思緒迷離間,似有勁風疾過。待她恢復清明時,人已遠離方才所站的位置。略顯茫然的瞳仁中,是一張玉刻冰雕般肅穆緊張的臉。
方才她是想跳湖嗎?
為什麽想尋死?
不,不對。
不是尋死。
她想回去!
溫禦薄唇緊抿如刀,一雙冷目更是寒氣逼人。
他絕不允許!
葉娉回過神來,心臟沒由來猛地一縮。不知為何,她有種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覺。哪怕僅是一刹那的念頭,卻讓她突然心虛。
只是她為何心虛?
遊子思故裡,此乃人之常情。尋常遊子即便不能歸鄉,或多或少也能知道故鄉的消息。而她的家鄉遠在時空之外,非人力也能及,唯能偶爾懷念而已。
這個男人最是敏銳,從認識至今,她大概摸清了一些套路。比方說在他允許的范圍內矯情,又或者是在不觸及他底線的地帶反覆蹦躂。
但唯有一點,那便是他的掌控欲。活了兩世的上位者,最不能接受的恐怕就是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方才我好像眼花了,竟然從水裡看到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幸好郡王及時拉我一把,否則我怕是一時鬼迷心竅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