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爾不想麻煩她,“汪姨,我放假去看你。”
“你哪裡受得了這種苦。”汪姨眼角泛淚,“你好好學習,不要想太多,你爸的事情跟你沒關系,要是再有人找你麻煩,你就打電話給我。”
她是程爾家的阿姨,程爾五歲時她就到家裡乾活,這些年陪伴她的時間,比程淮山陪她還多,把程爾當女兒一樣看待。
程爾乖乖點頭,“好。”
“你放周末就來我家,我給你做好吃的。”汪姨伸手理了理程爾的頭髮,“你凡事要小心,就算別人嚼舌根子,你也不要強出頭遭人欺負,知道了嗎?”
程爾點頭,汪姨又叮囑她記得去醫院換藥,程爾一一應下。送汪姨到門口,看她一步三回頭地往校外走,心裡不是滋味,趕緊背過身,深吸了幾口氣,少女眼角彌漫霧氣。
這是她第一次來樺川高中,比德森小,也比德森老舊,緊密排布的教學樓,曬到褪色的塑膠跑道,迷你籃球場,處處彰顯著局促和寒酸。
這樣的學校自然不會有興趣教室,沒有國際班沒有小語種甚至是沒有營養食堂。
從德森到樺川,也昭示著往後的生活會一落千丈。
她不再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女,吃穿住行也不會再有人伺候。
前十幾年的優越生活,就是大夢一場。
夢醒了,她什麽都沒有了。
程爾往教學樓走,抬頭透過老舊天井看了看天,又恢復灰蒙蒙,積雲層層疊疊堆在天邊,空氣潮濕黏膩,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悶得讓人絕望。
“程爾——”黃彬招手叫她,“走走走,我帶你去班裡。”
長廊連接教學樓和辦公樓,往下經過一個連廊台階,牆上光榮欄裡面貼著大紅喜報,依稀有些褪色斑駁,字跡不全仍能辨認是數學比賽獲獎公示。
程爾沉默一路,臨進教室請求黃彬:“黃老師,能不能替我的成績保密。”
黃彬欣慰點頭,這也是他所操心的,若是程爾太過顯眼,不利於融入集體。
此時課間,教室裡熱鬧一片。
前排的學生有在寫作業,有的趴在高高摞起來的書後面睡覺,奇怪的是講桌旁的一張課桌,堆滿凌亂的試卷,像是有人坐又像是沒有。
後排就要熱鬧許多,教室後門敞開,男生後仰倚著牆有說有笑,手裡抓著書轉來轉去。
風從後門吹進來,輕輕卷動桌上的試卷,飄在地上也沒人撿。
不知道是誰好心喊了句老班來了,程爾看見一隻腳無情踩過試卷,飛快離開,試卷上留下一道黑痕。
“都把書給我放下去。”黃彬站在講台上,指著前排幾個堆成山的課桌,“再讓我看到誰把書堆桌上,我就給全扔了。”
“老班啊,不放課桌上,根本沒地方放啊。”學生們也無奈。
“我太了解你們了,書堆成山,就以為老師看不見你們在下面幹什麽?”黃彬哂笑,“你們是來學習的,不是來給自己堆墳的。”
學生們麻溜地把書山搬到地上堵住過道。
黃彬用粉筆擦敲了敲講桌,“都安靜,想必有些人已經早通風報信了,我們班來了位新同學。”
黃彬扭身叫程爾:“程爾,你來做個自我介紹。”
程爾原地沒動,無數雙眼睛盯著她不自在,在黃彬的堅持下,走上講台鞠躬:“同學們好,我叫程爾。”
她的聲音很小,有些溫吞。
說完,氣氛陷入詭異的安靜。
黃彬沒在意,視線逡巡,目光落在講台邊,眉頭皺得老高,指了指教室後排的空位,“你先隨便坐,等開班會時再調。”
程爾點點頭,抱著課本去往倒數第二排空著的位置。
黃彬欲言又止,點點手,示意她坐下。
又踢了踢講桌邊的VIP座位。
“——讓賀讓驍把他的狗窩收拾乾淨。”
教室裡鴉雀無聲,黃彬從窗外飄過,忽地後門傳來他嚷嚷聲,靠門坐著的男生被他拎起來,“書是拿來轉的?喜歡轉就給我站著轉一天。”
男生無緣無故被罰了站,黃彬一走,教室裡瞬間炸開鍋,後面幾個男生衝罰站的男生嬉皮笑臉,逗得他卷起來書亂扔。
“嘶”程爾感覺後背一痛,回頭對上男生歉意的笑容,“對不起啊,失手了。”
程爾沒說什麽,拾起課本放到桌角,聽見男生低聲議論:
“聽說是私立學校轉來的富家女”
“德森那麽好,轉來我們樺川做什麽?”
“我聽說打架轉來的——”
“我靠,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乖乖女呢,又冷又凶——”
其實也不是凶,程爾面相看起來很乖,但她沉默寡言,雙眸又黑,隨便一撇都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冷淡。
家裡出事這一個月,各種議論不絕於耳,她垂下眼睫,當做沒聽見。
“欸,程爾,你別理他們。”前座女生靠在她桌沿上,“不過,你膽子好大啊。”
程爾不明白她口中的膽子大指的是什麽,稍稍抬起黑眸,“什麽?”
女生點點程爾的課桌,“你坐了學神的位置。”
“誰?”
“賀讓驍。”
又是他。
這個名字存在感太強了,她今天反覆聽見。
“這位置是空著的。”她以為有什麽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