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既然有幸親歷歷史, 那不胡攪蠻纏一些東西, 也耽誤了自己穿越的機會。
蘇寶珠平複心情, 就搖了搖頭, 先去田縣縣令安排的府院裡見韋崇沉。
韋崇沉病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坐在楓樹下,任憑楓葉飄搖,懶洋洋的不愛聽, 蘇寶珠便也隻簡單陳述了兩句。上官聽不聽是上官的事,該講的她得講。
吃空餉的事其實小不了,十幾個人二十幾個人也就罷了,一兩百人也都勉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兩千人,這個數量未免太過離譜。
這個數量,假如說一年有五千兩銀子調撥給潼地軍(事實上遠遠不止), 那有兩千兩銀子就被上邊的將領冒領。
冒領了這麽多,也沒人發現,或者發現了沒人敢報、沒人願意報,裡面的問題深挖下去, 甚至可以說一句“水很深”。
尤其尤將軍看起來本領一般,潼地只剩潼東還安好, 監軍來了甚至連一個兵調兩個地方模擬下分身術遮掩都不會。他拿這些錢是幹什麽用?
兩千銀兩, 已經夠一個尋常勳貴人家一年所有的莊子收入了。
蘇寶珠說是隻說兩句話, 結果一說就是五段話。韋崇沉懶洋洋地聽完, 眼睛幾乎都閉上了。
蘇寶珠都疑心他睡著了,韋崇沉才呼了一口氣,笑道,“沒那麽多萬一……一半的錢補貼剩下的三千兵將,讓他們足衣足食,一半的錢打點潼地的各個官員,讓他們不要哪天看他不爽告他一狀,僅此而已。隻吞兩千,都算是他沒有中飽私囊了。”
蘇寶珠困惑地皺起眉。
韋崇沉笑得有幾分灑脫:“除了禁衛,連京衛都有些吃空餉的事。其實都是稀疏平常的事了。你說皇上知道他們吃空餉的事,因而調了兩千卉地兵,倒也算得上是誤打誤撞,正中他們心事。”
系統:【簡單概括,正常,五千吞兩千正常。】
蘇寶珠聽著,不免罕笑道:“這麽說,這種吃空餉、等到要開戰的時候才知道缺了兵,這種事都是稀疏平常的了?”
韋崇沉笑著點點頭,語氣禁不住帶些諷刺:“武元侯在西南巡查兵事,武元侯府上錦衣玉食,府中女子見到傾城珍玩面不改色,其中也有這幾分空餉的功勞。”
系統:【啊這。】
蘇寶珠:【……嘖,倒也無法反駁。】
韋崇沉說完後,他忽然閉了閉眼,眉頭微蹙。呼吸深淺幾下,他才重新睜開眼,眼中些許困倦之外,是再明顯不過的嘲諷意味:“當然,武元侯府累年世家,積蘊深厚,倒也不缺這點空餉。搜刮空餉多的人裡,韋家倒或許能排個頭名。”
他自己還姓韋啊!
蘇寶珠哭笑不得,想勸他不要開口惹禍,又想著他大概也無所謂這些,甚至巴不得惹點禍事,像是久病的人戳自己一針,去感受自己已經幾乎感受不到的痛覺。
蘇寶珠想著,不免安慰一句:“吃空餉這種事,歸根到底也是無數監禦史、巡官和監官監守自盜,就像是三歲半的小孩子把一塊金子丟在路中間,這樣子又有誰不會想著把金子撿起來呢?韋家隨波逐流……”
“好一個隨波逐流,”韋崇沉猛得站起身,又因為頭暈跌坐回去,渾身無力,隻怒看著蘇寶珠,“你給我回去!非請勿入!”
蘇寶珠把剩下半句說完:“你不想隨波逐流,又不能公開告韋家的狀,那就寫個匿名的條子去兵部告韋家一狀就是。韋家這麽多年,也和一些人有齟齬,被告個黑狀也沒什麽稀奇。”
說完,蘇寶珠瀟灑離開,徒留個頭暈目眩的韋崇沉駭然看著她遠去。
“……”
等到酈明生一如既往帶侍從端著藥過來,韋崇沉才近乎是驚醒。
酈明生驚愕又擔憂:“四年前你還揚稱自己文能扛鼎武能寫賦,被太子殿下笑話……不是,你到底是怎麽把身體搞成這個樣子的?”
韋崇沉不想回答。
就算他再能察顏觀色,酈明生的擔憂看著也完全不是作偽。
他不是太子伴讀後,原先什麽文的武的玩的關系就都基本斷絕。盡管酈明生求他是事出有因,但他是唯一還敢尋自己的人。
他曾經都懷疑過,酈明生是不是來給他下毒的。他抱著“最好是這樣”的態度喝下,然後他的病就要漸漸好了,甚至有力氣去生氣頭暈了。
……真應了他光風霽月的名聲。
這樣的人,自己把自己的事告訴他,都會汙了他的耳朵吧?
韋崇沉忽然想收回他凶蘇寶珠的那句“非請勿入”了,蘇寶珠與酈明生的璀璨不同,她明白自己身處灰暗之間,而又無畏且輕謔地向著光明。
……或許以後多請她幾次?不過態度得好些,她似乎每次宴會都會準備鹿肉,或許可以提前令人采買些。
韋崇沉忽然又生出一種無謂的好奇,好奇蘇寶珠會怎麽和酈明生說他的事。她對自己是交淺言深,什麽方法都敢說,對酈明生也會如此麽?
他思量自己病了四年,除卻在韋家別院的正房時,其他時候都算是隨心所欲,他便敢想敢做,笑道:“我怎麽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樣子的?蘇姑娘是知道的,你不如問她。”
酈明生下意識又要拿出折扇,手僵了僵,才無奈看向遠處:“公事相見也就罷了,其他時候……我不好見她。”
韋崇沉生出好奇心,追問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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