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崇沉坐到主位上,往後一靠,看著眼前的人。這些人都是依附韋家,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人。尤其這位看著敦厚老實的,是伯伯的親信,因著無事不做,在韋家裡都隱隱有閻管家的稱呼,活閻王的意思。
韋崇沉看著心慌,蹙起眉道:“直接說吧,什麽事?”
“好,乾脆,”這位閻管家讚歎道,就說,“這幾天,聞秀才的人會去刺殺蘇姑娘,你記得離她遠一些,別被波及到。”
韋崇沉一愣:“為什麽要殺她?”
“你倒是不知世事,天真可愛。為什麽要殺她,你覺得呢?”閻管家笑著咧起嘴角,“她其他能力一般,脾性暴躁,就是查探消息的能力令人心驚。皇后之事也就罷了,蘇家積蘊深厚,有那等能力,尚算正常。可到潼地後,她居然能直接把英縣平了——再有為的馮相來英縣,也至少要蟄伏一年半載,她倒是果斷。”
韋崇沉不免辯解一句:“她能叫得動尤將軍,有兵壓陣,快刀斬亂麻總歸容易些。”
閻管家笑道:“你這是在說大少爺手下的兵不算兵了?”
韋崇沉的心漸漸沉下去,看向閻管家的眼睛愈發漆黑如墨。
閻管家渾不在意:“韋家在潼地布局多年,而她是個可能會破局的人。只是毀壞容易再建難,一旦破局,潼地無人管理,百姓啊,沒有人管怎麽行?必將大亂——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韋崇沉想辯解,說宋文音在英縣現在其實挺不錯,已經開始聯系京城最近新開的紡織廠,要用人力換冬衣,力求有更多的百姓有冬衣穿。但聽到最後一句,他把想說的話按住了。
皇上對蘇寶珠的心,還挺簡單。一開始蘇寶珠只是略露鋒芒,皇上還有對蘇寶珠多加賞賜,用來安蘇家心意的想法。等蘇寶珠在皇后的事冒頭後,皇上驟然發現蘇寶珠的能量遠不只是捉個負心漢的程度。
說戒備吧,還敢把她丟來做監軍;說不戒備吧,刺殺的人都備好了……不對,皇上未必有刺殺蘇寶珠的心,更多的,怕還是韋家自作主張——
韋崇沉想明白的一刹那,閻管家也適時開口了:“先前,公子說錯了一句話——‘她有記掛我嗎’。蘇姑娘當然有記掛你,你是韋家人,韋美人病故,你是目前唯一一個承蒙帝寵的人。她想破局,想平定叛亂,韋家和她是絕對的對立面。”
韋崇沉的眸底漆黑。
“公子,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閻管家笑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韋家,而你也一樣。你如果恨我,可以一刀殺了我。但是,你不要再記掛她,也不要好奇她有沒有記掛你。她不需要你,只會在安撫潼地百姓的時候,把你掛出來,指著你對他們說——
“你是太子的伴讀,卻爬了皇上的床。她不會在意你,也不會在意你父親在北疆辛苦拚殺,更不會在意你母親在後宅無知無覺,盡力撫養弟弟妹妹的操勞。她會把你掛在城牆上,也會把你的爹娘兄弟姐妹都一起掛上,讓他們陪著你。
“蘇寶珠必須死。她不死,韋家就是下一個屈家。你可留心些,近日離她遠點。”
韋崇沉想反駁,卻無可反駁。韋家供養他長大,他無以回報。
連那日拜蘇寶珠,說出那些秘辛,都已經竭盡他的心力。
韋崇沉最後隻問出一句話:“你們今日出現,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不然呢?”閻管家有些詫異,“只是見公子您不安生待在安縣,要跟著跑去什麽鹽縣,離蘇姑娘太近,所以才要來說一聲。公子侍奉皇上,通身清淨,不食五谷,力氣都沒幾分,奴才難道還能請您提刀刺殺麽?”
韋崇沉:“……好,我知道了。”
閻管家笑眯眯道:“沒其他事,老奴這就先告退了。”
閻管家許多話都能代表伯伯的意思,韋崇沉不好說什麽。他揮了揮手,閻管家沒再多說,帶著人掀開簾子離開。
整個帳篷內只剩下韋崇沉一個人了。韋崇沉看著比主帳小太多的帳篷,忽然覺得這裡太空。
他下意識想倚靠床邊,摸出一本書看,冷靜一下。他以前想考舉人的時候,就愛睡前看書鎮定心神,像是看著在韋家別院輾轉承恩外,未來可能的第二條路。
……書呢?
韋崇沉猛地坐直身子,忽然想起酈明生把書拿走了。能去拿嗎?
不,這時候的重點不是去拿書了,而是蘇大人的安危。她將要被刺殺,她知道嗎?她需要自己提醒嗎?他依舊沒有任何證據。她會信嗎?
帳篷門口的厚重簾子隻透露出一點漆黑的縫隙,黑到近乎能吞噬一切。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更大的問題。不是蘇大人知不知道、聽不聽、信不信,而是——
他能出得去嗎?
按照閻管家的性格,他如果今天預告會刺殺,要麽第二天就正式啟動,要麽拖到一個月、兩個月後,等大家都遺忘,松懈,再突然襲擊。發動的時間不同,而控制知情者的手段始終如一。
韋家在潼地,至少是潼地軍,已經有埋一些人手了。趙將軍那甚至也有,不知道是在京城裡哪個叔伯的關系。
那個小將,會不會正帶著人在帳外等著?他如果出門,去找蘇大人,是不是在路上就會被暗殺了?
不對,大概率不是暗殺,只會把他打暈帶走。足夠他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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