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桌邊上豁然站起來,渾身的逆鱗都被戳開了,像個炸開了脖子上一圈兒皮的變色龍一樣,瞪著陸孟開始表演彩虹人。
這輩子烏麟軒活到這麽大,給他這麽沒有臉的人不多,上一個是延安帝。
烏麟軒現在的感覺,就像當初母親死後,他恭敬上書,滿心虔誠,想用他那上稱都稱不起來的“天家親情”,為母親換一個好的陵墓。
但請求延安帝追封他母親的時候,延安帝看著他的眼神沉沉,仿佛在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要利用你死去的母親,伺機抬高身價。”
那時候烏麟軒還是個不起眼的三皇子,舉朝上下,唯他勢弱。
他像是被延安帝一個眼神,狠狠抽了一巴掌,這一把巴掌,讓烏麟軒發誓要做皇帝,從年幼一直記到如今。
這是生平第二次,有人用一個眼神就讓他覺得羞憤至死。
烏麟軒一言不發,轉身便直接進了書房。
然後直到晚上要睡覺了都沒有出來,瘋了一樣埋頭在公務之中,江北那邊確實也出了些問題,可是他沒必要連深夜了也不休息,不吃不喝不說話。
陳遠跟著烏麟軒身邊許久了,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上一次這樣,便是主子的生母順嬪,在五年前病死,而他上書請奏陛下,追封他母親為妃,卻被拒絕的時候。
也是這樣不吃不喝不睡不說話。
陳遠在建安王府隻認建安王一個主子,夢夫人就算馬上為王妃,也和建安王沒法比。
陳遠心中難免有些怨夢夫人不識好歹,竟然什麽話都敢亂說。且到這時候了,還全無自覺,不來伏低做小哄哄王爺,只知道自己癱在貴妃榻上看話本子。
陸孟當然知道烏麟軒生氣了,真生氣是什麽樣,假生氣是什麽樣,她還是能夠分辨的。
但是她不會哄的,因為她說的又不是什麽壞話,攤開了不好嗎?
她還怕烏大狗這個小處男沒定力,睡幾次就要愛上她,再跟她玩什麽恨海情天呢。
在陸孟看來,不談戀愛,逼事兒沒有。
她的理想是做一個好員工。
既然烏大狗都知道她不識字是假的,她也就不用裝了,磕磕絆絆地看話本子,不會的地方就問辛雅。
辛雅幾次欲言又止,陸孟根本沒給她遞話的機會。
哄是不可能的,陸孟換了個姿勢,捏起一塊糕點咬一口,躺在了貴妃榻上,腳都抬起來放在了小桌上,晃來晃去。
烏大狗要是跟她發怒,從此不喜歡她了,把她攆去其他的院子,她也算是求之不得。
雖然可惜了一個極品小炮友,但咱就是說,男人那玩意,什麽不能代替?
當初陸孟看很多早古文的時候,就想過,有的設定是女主被要專門改造過,沒男主不行,定時還要羞恥的求男主做那事兒。
男主各種拒絕鄙夷,言語羞辱。
陸孟就疑惑,這世間上像那玩意的東西不要太多哈,粗細胖瘦溫度形狀,要什麽沒有?
神經病。
陸孟心裡罵烏大狗。
想要去將軍府吧,烏大狗說了不讓她出這個屋子的門。
陸孟倒也沒有必要火上澆油,索性看了一陣子話本子,到了睡覺的時間,她就直接讓婢女伺候著,洗漱過後,上床睡覺了。
這麽大的床哎!
自己睡不知道多爽。
陸孟睡在正中間,半個腦袋埋進被子裡,面色紅撲撲的,又出了些許汗。
三更天,陳遠實在是見不得自家主子這樣,出聲道:“王爺,時間不早了,歇息會兒吧。”
再拖下去,能直接上早朝了。
他又想到了沒心沒肺已經睡下的夢夫人,說道:“王爺,夢夫人已經休息了。”
言下之意是人家都睡了,你自苦給誰看?
烏麟軒太累,腦中麻木,但是陳遠提起夢夫人,他的心中還是不受控制地咯噔一聲。
他有那麽混蛋嗎?
這是烏麟軒第一次被一個依附他的弱女子扒掉人皮,看到了內裡的險惡。
他就是想要玩一玩這個夢夫人,等到膩了,像她說得,有了心儀的女子,家世合適的,就會將她廢了。
這樣有什麽錯麽?他生來便是皇子,未來更是貴不可言,這天下的女人,他想要誰不行?
但是……這樣做,和怕過了病氣,人要死了都不肯見一面母親的延安帝有什麽區別?
烏麟軒的憤怒過去之後,驚覺自己現在越來越像他厭惡的人。
陸孟這一記巴掌,可以說直接穿透了他的人皮,抽在了他的靈魂之上。
在他還沒來得及徹底進化成延安帝的時候,打得他回頭,看了看自己走來的路。
因此熬到了這個時候,烏麟軒心中的氣已經沒了。
他又怎麽能怪一個只求在他羽翼之下活著的女人?她想得透徹未必不是好事,因為烏麟軒就算是警醒自己走偏了路,正了回來,也不會因此就突然間對誰情深義重。
帝王什麽都不能偏愛。
死去的太子和皇后,就是最好的例子。
且他對這個夢夫人,說到底也沒有什麽愛,喜歡罷了。
於是烏麟軒用指節抵了抵太陽穴,對陳遠說:“今天早朝前派人去宮中傳話,就說本王高熱不退,請太醫令過府。”
陳遠聞言點頭道:“是了,現在時辰太晚了,王爺是要多多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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