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罵他癡傻,又覺得無奈,念叨著蓬萊破規矩馴化了他。
他卻心裡清楚,從來不是蓬萊的規矩馴化了他,而是他心甘情願馴化了自己。
小姑娘去了合歡宗後總是來信,也不肯好好修煉,身體始終不見好轉。他心一橫,告訴她蓬萊事忙,無事就不要寫信了。
小姑娘大約是被傷到,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來消息,而他也的確開始忙碌——
母親突然病重,他才知道原來很多年前,她便患了不治之症,一直等到他撐起門戶才倒下。
給母親治病的那段日子,族中親友非但不幫忙,還要落井下石逼他讓位,他始終兵荒馬亂,再回頭去想,卻無法憶起具體的情況,只知道待將母親下葬、料理完惹事的親友,他也有一年沒同小姑娘聯系了。
他緩過勁來,當即去了合歡宗,宗主卻告訴他,小姑娘遊歷去了。
願意出門遊歷,看來是長大了。他心中歡喜又惆悵,想留在合歡宗等她,卻還是回了蓬萊,守著執事堂,守著島上一成不變的歲月。
那之後,他去找了她很多次,可她總是在遊歷,連句話都不肯給他。他以為是小姑娘故意躲著他,便漸漸地不敢去找她了。
思慮多日,他決定讓小安代為尋找。
“我的未婚妻名叫蕭夕禾,你若能找到她,便叫她回來吧。”他認真叮囑,卻隻給了三歲夕禾的樣貌。
說是三歲的她,實則是兩人曾構想過的,將來女兒的容貌。
若她想回來,看到這個圖自然就回來了,若是不想,他也不願逼她。
而她回來了。
可這時的她,已經不再是她。
第一眼,他便看了出來。
“她是怎麽死的?”
“自己不想活了吧。”
他一直到現在都不明白,那麽膽小、惜命的人,怎麽就有勇氣放棄性命,也不敢想她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究竟有多絕望。
是他太自負,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才害得她連性命都不想要了。
意識漸漸渙散,視線也開始模糊,恍惚中他仿佛看見一道身影朝自己走來。
“我……”他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有沒有發出聲音,“我來贖罪了……”
今晚即便汪烈沒有出現,他也是要走的。
在確定繼承她軀殼的人,會有很好很幸福的一生後,他便要履行承諾去找她了。
他答應過她,終有一日,一定會去找她。
扶空緩緩閉上眼睛,一滴淚自眼角滑落,轉眼消失在鬢發裡。
船艙內,蕭夕禾猛地驚醒,捂著心口急促喘息。
本已睡熟的謝摘星一瞬恢復清明:“怎麽了?”
“心、心口疼。”蕭夕禾壓在心口的手漸漸攥緊,眼圈也紅了。
謝摘星當即叫來林樊,一陣忙亂之後,蕭夕禾逐漸恢復了冷靜。
“沒什麽事啊,少夫人你確定是心口疼?”林樊為她檢查完,眼底閃過一絲不解。
蕭夕禾抿了抿唇:“就疼了一下,現在已經沒事了,就是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估計是做噩夢了吧,隨便吃兩顆安神的丸藥就是。”林樊說著,直接從自己的乾坤袋裡摸出兩顆來。
“就這樣?”謝摘星不悅,“你未免太隨意了些。”
“……少夫人真沒事。”林樊無奈。
謝摘星還想再說什麽,見蕭夕禾神色懨懨,便擺擺手讓他滾蛋。林樊早就習慣了他用完就扔的毛病,從善如流地跑了。
船艙裡再次靜了下來,謝摘星將人攬進懷中:“這藥你先吃了,若是無用我們再想辦法。”
“我已經好了,”蕭夕禾笑笑,將丸藥服下,“剛才也不知道怎麽了,心口突然疼了一下,但疼完就什麽事都沒了。”
謝摘星親了親她的額頭:“海上本就不太平,又是夜間,許是招惹了什麽不乾淨的東西,你安心睡吧,我守著你。”
“已經不困了。”蕭夕禾倚在他懷裡,低著頭把玩他的手指。
謝摘星見狀也沒有再勸,只是靜靜陪著她。
漫長的一夜在兩人的偎依中度過,當第一縷陽光落入船艙,蕭夕禾的心情也如日出一般明媚起來。不知為何,她直覺從今往後,她只是她,再不會被原身影響。
當她把這件事告訴謝摘星後,謝摘星只是淡淡回一句:“你此後都不會再踏足蓬萊,自然不會被影響。”
“我的意思是,即便我回蓬萊,也不會受影響……算了,你根本不懂。”蕭夕禾拒絕跟他說話,扭頭就要走。
謝摘星直接拎住衣領:“長本事了?”
“對啊,長本事了。”蕭夕禾掙扎。
謝摘星輕嗤一聲將人抱住,蕭夕禾後腰抵上他的肚子,掙扎的動作頓時小了,但嘴還硬著:“你別挾天子以令諸侯啊,我不吃你這套!”
謝摘星揚眉:“真不吃?”
“不吃!”
“不吃?”
蕭夕禾:“……”
她無語回頭,視線對上的瞬間,兩人同時笑了。
林樊冷眼看著這倆人嬉鬧,要不是身份有別,真想罵一句狗男女。
謝摘星的飛行法器,比蕭夕禾的不知要好上多少,但仍然在海上航行了足足四日。等第五天的清晨,三人總算見到了陸面。
雖然蓬萊風光秀麗氣候宜人,但待得久了,蕭夕禾還是想念聽不到海浪聲的藥神谷,因此一踏上陸地,便蠢蠢欲動想回家,只是先前答應謝摘星要跟他去魔界,也只能強行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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