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我這些日子天人五衰,想清楚了很多事情。”霍玨說,“無論是人、妖族、魔族、還是修士的一生,當真不需要太在意他人的看法而活。”
“否則將死之時,又拿什麽暢快回憶,來緬懷過往?慰藉平生?”
霍玨走向衰敗的過程,細細地回味過往,想來竟然沒有什麽是按照他自己的心意來做的,沒有什麽是讓他在臨死之前,回憶起來能粲然一笑的。
唯有一個半路殺出來的穆晴嵐,給他對凡人來說冗長枯燥的一生,添了一抹亮色。
他怎能不被這亮色吸引,怎能不沉迷。
他會被穆晴嵐吸引,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事情。
“師弟……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段琴軒看著霍玨,心驚膽戰地看著他雖然語調平靜,但言語之中卻盡是張狂的模樣。
想起他十幾歲的時候,也曾肆意妄為,少年鮮活。
是……那件事,讓霍玨變成了一個過度沉穩冰冷的人。段琴軒一直都覺得,霍玨這樣挺好的,但是今日窺見了一絲霍玨曾經的模樣,她又覺得,若是沒有那件事,霍玨該是怎樣的恣肆瀟灑,翩然若神的少年郎。
若霍玨一直都是那般模樣,他又怎麽會到今天這個局面。
“想起什麽?”霍玨微微偏頭問。
段琴軒眼神一閃,下意識搖了下頭。
但是很快,她意識到霍玨看不見,便開口道:“沒什麽。”
“你和穆晴嵐終歸不能這樣不清不楚下去,”段琴軒說,“待我料理了穆家的事情,便將她逐出師門,讓玉山長老收下她。”
“師弟,你喜歡她嗎?”
段琴軒還是不太能相信,因為霍玨明明喜歡的並非是穆晴嵐這樣的人。
霍玨卻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給出了肯定答覆:“喜歡。”
霍玨坦言道:“只有和她在一起待著的時候,我才覺得,活著或許還有幾分滋味。”
這話就實在太過了。段琴軒聽得膽戰心驚,同時也心中酸澀。
霍玨靈府破碎之後,一直都偽裝著無事,但其實段琴軒知道他心存死志已久,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現在他說這話,便是坦言了他之前根本不想活了,若不是門派的擔子壓著,他或許早就自我了結。
而現在穆晴嵐成了他活著的滋味,段琴軒還能說什麽?還能做什麽?那不是在逼迫她的師弟去死嗎?
霍玨當然是故意這麽說的,但這些對著段琴軒剖白的話,也確實是他連對著穆晴嵐都不肯說的真心話。
說來他和穆晴嵐相識,到現在滿打滿算還沒有兩月,可霍玨卻覺得他們情之所起自然而然,一切都並不匆忙,是本該如此。
“你當真不怕門中閑言碎語,積毀銷骨嗎?”段琴軒性子比霍玨要固守。
霍玨搖頭:“師姐,如今天下因為冥星海倒置,各族幾乎都是重來,不僅天元劍派遭到重創,就連其他三門也是一樣動蕩不安。”
“凡間宗門更是不知道在靈洞和魔窟現世的時候滅了多少,如今大家都自顧不暇,誰又會揪著這點情情愛愛的事情不放?”
況且他和穆晴嵐之間真正的問題,並非身份差距,而是物種之差。
霍玨絕不會將穆晴嵐是妖的事情說出去,就連段琴軒也不能說。若他真的僥幸能夠重塑身體,門中大定,便將門派掌門之位傳給段琴軒。
人妖殊途,可天下總有他們的容身之處。若實在不行,大不了他同湮靈仙尊一樣,去往天外天,或許能尋一隅安樂之地。
段琴軒並沒有被霍玨說服,眉頭狠狠擰在一起,但她也不好管霍玨,棒打鴛鴦這種事情,她做不來。
且霍玨認定的人,認定的事情致死難易,連霍袁飛霍掌門活著的時候都束手無策,她又能有什麽辦法?
“師姐,不要說我了,你漏液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段琴軒被問得一僵,本來面對霍玨她可能根本出不了口的事情,這會兒倒是因為霍玨自身的“離經叛道”,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以啟齒了。
段琴軒抓耳撓腮了一會兒,還是抬手設下了一道屏障,阻擋住任何人窺聽的可能。
而後細細把羅鳳和穆家的交易給說了。
霍玨聽完也是久久無言,他沒想到自己離經叛道也就算了,師姐的徒弟竟然也……
段琴軒等了好一會兒,霍玨都沒有開口,段琴軒受不了,用劍鞘撞了下他的手臂問:“師弟,你說這件事怎麽辦啊!”
霍玨抿了下唇,開口道:“師姐想如何?”
“我要是知道如何,也就不深更半夜來找你問了!”
“你說你……還有我,這都是什麽命,攤上的都是什麽事兒啊!”
“阿鳳心存死志,愧疚難言,要我說他肯定是被穆家喂了什麽奇怪的東西蠱惑,若是不盡早拿個主意,那孩子怕是活不成了。”
霍玨對於羅鳳大逆不道的情愫不予置評,不過倒也沒有感覺到焦頭爛額,畢竟北松山現在已經夠亂,再亂一些也不能如何了。
“穆家若是給了他鮫人肉,便說明穆家確實圈養了鮫人。”
這件事之前穆晴嵐也說過一次,穆晴嵐跟霍玨說,那穆家大小姐穆婉然不喜歡他,喜歡一個鮫人,所以才不肯嫁給他。
但是霍玨那時候並未盡信,現在倒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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