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懿開始想念辜城帶她吃的每一頓飯。
然後開始想念辜城。
有一點傷心。
但她很快又壓了下去。
哪怕情況很糟糕,精神也要保持自由。她一直是這樣做的。
不知道躺了多少天之後,有一天,她昏昏沉沉之間,忽然感覺到手被人拿起來,輕輕地握住了。
寧懿的精神忽然一振。
人在深陷長期的絕對孤獨之後,只要能感受到來自別人的一點反饋,都能讓昏沉的狀態清醒不少。
寧懿開始想來的人是誰,甚至還自己開玩笑地想,按照現在的時間線那肯定不是光之女神。
而這手像是女性的手,那大約就是幾年前的宋嵐。
宋嵐並不知道在辜城身體裡的意識其實非常清醒,她只能傷心地握著孩子的手。
她或許在歎息,或許在流淚,但是寧懿什麽都聽不到,也看不見。唯有手上能感受到一點溫度。
這一刻,寧懿很希望她能像丁姿玥一樣在她的手心寫寫字,哪怕能跟她聊聊現在的天氣也好。
但是沒有。
甚至宋嵐隻握了短短一會,就難忍傷心地離開了。
然後漆黑的世界歸於平靜。
比出現波瀾之前,還要漆黑平靜。
平靜到甚至會讓人覺得,剛才短暫的接觸,也是幻覺。
於是寧懿也沉默了好久。她終於徹底理解了辜城到底忍耐了多少。
足足三年,身體被切斷了任何與外界溝通的可能。
所以在重見光明的那一刻,才會壓了滿身的陰翳,心中只剩對這捉弄人的命運無限的惡意。
這個世界逼他成為一個強大、陰鬱、沒有理由地地厭惡所有人、碾壓所有人的王者。
他是真正的一座孤城。
可到了最後,那個人陰暗冰冷的內心之中,依然還有一小叢溫柔。
他又是怎麽做到的呢。
寧懿在黑暗的渾渾噩噩之中度過了不知道多少天。
也不知道辜城那邊的時間過了多少天。
一望無際。
沒有盡頭。
沒有希望……
寧懿從來不喜歡絕望。
可是絕望偷偷沿著所有縫隙生長,像荒草。
就在荒草叢生的某一天,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心痛。
那種感覺像是跨越山海,跋山涉水,艱難地傳遞到她胸口。
寧懿忽然就清醒了過來。
那是誰的心痛。
辜城。
世界之間的流速是不同的。
當寧懿感受到這一陣心痛的時候,辜城已經又在末世生存了很多天。
他越來越沉默。
只動手,不說話。
因為動亂越來越嚴重,Wander的小隊準備暫時性和另一支隊伍結盟。
而所有人群中,沉默的01格外顯眼。
“喲——你兜裡這是藏的什麽?”
辜城的外衣猝不及防地被人扯住,拉鏈崩開之後,被他放在衣兜裡的高級工程師證書恰好甩了出去,被對方撿起來。
照片背後的膠水早就乾掉,從內頁中脫落,飄飄落落地掉在地上,沾了土。
“哈哈哈,還有人隨身帶著證書?什麽證,市三好小學生嗎?”
辜城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彎腰剛拾起照片,就被另一個人搶了過去。
“這照片是幾年前啊?哈哈哈,比現在頭髮短啊——”
辜城眉間冷冽,伸出手,“給我。”
對方幾個人傳閱來去,嬉皮笑臉地擠成一團,“你過來自己拿啊。”
辜城淡漠地走過去,剛要伸手,對方已經把東西扔到了地上。辜城彎腰去撿的瞬間,有人飛快地在他背後靠近——
辜城瞬間側身,但頭髮還是剪掉了一把。
柔軟的黑色發絲,飄散在滿是塵土的地上。
這個世界總是能想出各種各樣的惡意捉弄一個女生。
對方得逞,笑成一團:“怎麽樣?現在更像你照片上那樣了,不用謝——”
而辜城已經一拳砸了過去。
他很想承認,他的內心其實沒有寧懿強大。
經歷她經歷過的這所有種種,他根本做不到寧懿那樣積極向陽。
他的心臟全是幽深陰暗。
一心痛就發瘋。
那天辜城瘋了似的痛毆對方,生生薅掉他一半頭髮,後來事件暴力升級,wander直接過來下場幫忙,最後演變成兩支隊伍的互毆。
打到最後,不歡而散。
場面凌亂地像是乾過一波喪屍。
辜城拉上拉鏈,抬手蹭掉了嘴角的血。
而Wander靠在他背後,半晌後喘了口氣,吐了口帶血的唾沫,“你……瘋了是吧。”
辜城咬著發繩,把寧懿的頭髮重新綁好。
“嗯。”
解藥只有一種。
他還在等。
…等。
直到忽然有一天,末世下了場雨。
盡管世間已經沒有秩序,但自然的秩序依然如舊,淅淅瀝瀝,灑滿大地。
一切硝煙和血腥氣都暫時被平息。
辜城聞著地下室濕冷的氣息,閉著眼睛,忽然感覺到一陣莫名其妙的開心。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頻繁拉弓練槍而磨得粗糲的掌心。
他好像沒什麽可開心的。
可那種雀躍的期待感卻在心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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