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然施施然從他身邊經過,走到棺材前,命人取一副蒲團來。
掀了下擺,跪在棺材前,她誠心誠意給趙老爹磕了三個頭。
先不論他受不受得起,這六年的收留跟悉心教導不作假,徐皎然感念在心。
靜靜看著火盆中一把紙錢燒成灰燼,她便起了。轉頭掃了眼趙老爹唯一的子嗣,眼中雖難掩嫌棄,卻也多了一分責任。
你且安心去吧,你的女兒,我自會照拂的……
“姑娘,起來緩緩吧……”奶娘張氏見自家主子搖搖欲墜,顧不得徐皎然在場,上前扶住趙瑾玉便急切道,“再跪下去,膝蓋受不住!”
趙瑾玉沒說話,臉色已經泛青了。因太久沒開口,嗓音啞得不行:“不,我要守著。”
“是要守,哪能不守?”
張氏飛快瞥了眼一旁事不關己的徐皎然,順著他說,“可是老爺最心疼你,若曉得你跪壞了膝蓋,泉下有知怎麽受得了?姑娘就當心疼老爺,別叫他去了還憂心。”
趙瑾玉捏著拳頭,抬起頭,已經紅了眼。
徐皎然見狀隻挑了挑眉,依舊一言不發。
她當真看不上趙家這個小姑娘,十三歲了,還隻知哭哭啼啼。雖說她吞了趙家的家業,不地道。但若不是她,也必然會有旁人。耳根子軟的人,總會被人拿捏。
奶娘還在勸,趙瑾玉犯了倔就是不起身,大有跪死了了事的氣勢。
徐皎然懶得沒管她,神色淡淡地往火盆裡加紙錢。不一會兒,就見這小姑娘身子晃了兩晃,栽倒了下去。臨倒下之前,還狠狠瞪了一眼她。
徐皎然蹙了蹙眉頭,命人將她扶下去。
***
閔州地處南方,素來雨水多。不過出殯這的前幾日,閔洲刮起了大風。天空陰雲密布,黑壓壓得壓抑的人喘不過氣。風吹的樹葉颯颯地響,就是一兩天都沒下一滴雨出來。
出殯也是有講究的。
收了趙家家產,徐皎然自不會在這上面委屈趙老爹。請的大師是最有名望的陰陽師,儀仗也配最富貴的。至於長子打幡,長媳抱‘餡食罐’,次子抱靈牌的講究,考慮到趙家兩代以內的親眷幾近全無,她特意請人代為行使。
一切安排妥當,徐皎然就去忙手上的事。雖說從三年前就一點點吞食趙家產業,但真正全盤接手還是有些吃力的。幾個趙老爹的心腹老頑固不願聽她擺布,暗中使袢子,讓她有些焦頭爛額。
找人代為出殯的事兒被趙瑾玉知道,素來聽話的小姑娘暴怒了。火冒三丈地衝進徐皎然的書房,摔瓷器摔書摔筆墨。
轟轟烈烈,聲嘶力竭。
徐皎然彼時正在書房,有兩個繡坊的大掌櫃在。人冷不丁衝進來,鬧得不像話不說,她也被叫得腦仁兒疼。
見兩個掌櫃眼睛在趙瑾玉身上打轉,她於是黑著臉把人趕出去,抱靈牌打幡的事兒,就都讓給她一人。
出殯當天,大雨果然還是降了下來。
閔洲地處南方,雨水多草木深,下了雨山路泥濘不堪。別說抬著棺材難以行進,就是身無重物也十分艱難。
徐皎然兩人都一身素白孝服,此時下.身全是泥點,髒汙不堪。
抬眸看了眼遠山的盤山路,至少得走上一個時辰。徐皎然看了眼山體滾落的泥沙,微微蹙了蹙眉,命抬棺的人走快些。
趙瑾玉不巧瞥見,以為她嫌累,氣得要死。不過顧及還在送她爹,她忍著氣一步步走。小姑娘從小在蜜罐裡長大,根本沒走過山路,走兩步就踩了泥坑。
才走到半山腰,她的孝服被汙得看不出原樣。
徐皎然跟在他身後,遙遙看了眼雨幕中的青山,視線又落到那黑洞洞的棺材上,無意識地勾了勾嘴角,嘴角的笑意有些說不出來。
似乎感歎又似乎在嘲諷。
趙老爹是她十八年來,遇到的最純善的人。不過老天好像看不慣善心,從來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趙老爹年僅三十八就去了,子嗣凋零。
等落了葬,雨下得更大了,瓢潑似得。
該做的都做了,徐皎然起身理了理衣袂,毫不留戀地下山回府。前呼後擁的張狂樣兒,叫張氏瞧了在背後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白眼狼!早晚遭報應!
趙瑾玉跪在墳前,憋了許多日,終是當了哭出來。
嚎啕大哭,纖細的身板伏在碑前,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孱弱得仿佛一捏就捏斷了。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上氣不接下氣,一行人都陪著落淚。
臨到夜裡,趙瑾玉腫著眼泡親手在她爹墳前搭了個茅草的小屋。前兒問過給送魂的道士,她在這裡守上七七四十九日,日日燒紙錢,她爹在黃泉之下會順遂。
她年紀小不懂這個,就記得一個,這是最後一次為爹敬孝。
守足四十九天,再回趙家,趙瑾玉瘦的不成人形。加上正值長身子的時候個子抽條,人像根細竹竿似得,一陣風都能吹跑。
徐皎然正巧從外回來,夕陽下將人影子拉得細長。
看見她從馬車上下來,眉頭皺成了川字。這是不給吃還是怎麽地?弄成這副鬼樣子。
下巴抬了抬,徐皎然冷淡道:“元玉,把姑娘扶下來。”
元玉立即上前,伸出一邊胳膊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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