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不明所以,就聽她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捂。”
第4章
醒來
青羅紗帳裡,涼風順著半闔的窗送進屋內。弱氣的少年趴伏在引枕之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緊蹙著眉心,因高熱而發白起皮的唇不停蠕動,似乎在囈語又似乎在叱罵著誰的模樣。
趙瑾玉不知道這樣的夢要做多久,腦海裡接連不斷地畫面浮現。
大多都是一個紅衣的妖嬈男子身邊瑣事兒,他的貪嗔癡恨。偶爾也有陌生的男男女女,慌張的,恐懼的,言辭惡毒地詛咒……各種各樣。更多的是形色悠然的徐皎然。她總是遊刃有余地周旋在各類場合,好似個假人。
這種嘲諷不是來自於旁觀的他,而是夢中那個紅衣男子。
紅衣男子身上有一種讓他感同身受的氣息,雖說此人脾性與他南轅北轍,但趙瑾玉莫名知道,這人就是長成之後的自己。
畫面浮起又湮滅,而最後一幅畫面,是在一出熱鬧的宴席之上。他依舊身著紅衣,與徐皎然舉杯共飲。
夜幕漸漸深沉,徐皎然在微笑著飲飲下一杯酒之後,吐血不止。
須臾之間,倒在了案幾之上。
鮮紅的血液順著徐皎然的嘴角流滿了案幾,尖叫,嘶吼,亂作一團。他親眼看著那血跡,一滴一滴滴在她的白裙之上。鮮紅又瑰麗,開出了刺目的花。徐皎然就靜靜地趴在那兒睡著了一般,依舊神色悠然。
……
血還在滴,猩紅的顏色,讓他的靈魂被卷進了旋渦。
趙瑾玉一聲驚叫,大汗淋漓地醒來。捏著被褥的手指發白,整個人溺水似得劇烈的喘息。守夜的張氏聽到動靜,迷迷瞪瞪地執燭台過來瞧瞧。
“姑娘,您醒了?”可算是醒了,張媽媽繃了幾日的心總算放下。胖胖的身子靈活地扭過去將燭台擱到一邊,小跑過來扶他,“要不要水?”
趙瑾玉張了張口,這才感覺到喉嚨如撕裂般灼痛。
“什麽時辰了?”
聲音啞得像含著砂礫,“水。”
張氏趕緊倒了一盞蜜水:“剛過醜時,還早。”
趙瑾玉接過來,一口一口將飲下,轉而又將空盞遞給她。張氏接過去,握著沒動。趙瑾玉眉頭一蹙,抬眸瞥了一眼。張氏被這眼神弄得一愣,轉頭給他再滿上一盞遞來。
“姑娘您燒了兩天兩夜,”總覺得主子哪裡不對,張氏盯著喝一口潤一下唇的趙瑾玉,這動作有些陌生,“大夫說,若您今夜再不醒就要出大事……”
張氏嘮叨,邊動作邊絮絮叨叨地說話。
關於徐皎然沒有要遠蘭償命,她如今還心有不忿。倒豆子似得將這兩天的事兒倒了乾淨。邊說邊罵:“姓徐的惡人,竟沒將遠蘭那個賤婢打死。傷了姑娘您,賞個幾板子就過了?這是正經主子不如她身邊的狗!”
若是往常,趙瑾玉定要紅眼睛的。這回竟跟沒聽見似得,連眉頭都沒抬一下。
沒人應,張氏悻悻地閉嘴了。
一口將剩余的蜜水飲盡,將空盞遞給她,他複又趴下去。
後腦杓的傷口還在痛,清晰的痛楚讓他明白眼下並非他莊周夢蝶。一手拄著唇,低低地咳了一聲:“去將窗子打開。”
嗓音懶散,拖著別樣的尾音,寂靜的夜裡格外勾人。
張氏握著杯盞身子一抖,看了眼已經闔目的趙瑾玉,將身上的酥麻感壓下去。她不讚同,人立在床榻邊沒動。
“啊?開窗?”夜裡這麽涼開窗?
目光從小了一圈的手上挪開,趙瑾玉抬眸靜靜睨向張氏。張氏卻皺著眉一臉不樂意,“姑娘,您身子正弱,見不得風。先忍一忍吧。”
重新見著在他十四歲便被徐皎然攆走的乳母,趙瑾玉十分平靜。
歲月打磨了他,也淡漠了情分。雖說奶娘對他真心實意,但膽小怕事和惜命怕死也是刻在骨子裡。如今是再難生出親近之心。
“罷了……你下去吧。”
趙瑾玉擺了擺手,合上雙目。
頭還有些隱隱作痛。撞傷疼是一回事,夢太多才是根源。這兩日,他連續不斷地做夢,一幀又一幀地在他眼前閃現。仿佛有人拿個小錘子在他頭顱裡不輕不重地敲。一下兩下無事,太多就十分傷神。
閉上眼,他的意識便昏沉了。
他老實聽勸,張氏心裡舒了口氣。這孩子就是聽話,從小到大都省心。
擔心趙瑾玉高熱沒退,張氏便想探一探他額頭。誰知手剛伸過去還未沾到一根頭髮絲兒,就被閉著眼的趙瑾玉迅速躲了開。
張氏一僵,有些詫異。
好半天說了一句:“奶娘就是想瞧瞧您還發熱不發熱……”
趙瑾玉額頭突突的,心情有些鬱躁。
抿嘴淡淡道:“不熱,好多了,你下去歇著吧。”
她家姑娘怎麽了?怎地這麽見外?張氏心裡異樣一閃,轉頭見夜色確實深了也就點頭:“那姑娘您歇著吧。”
說完,她便放下了羅帳。
趙瑾玉又睡了,看樣子不會再醒,她便也去歇下。
***
徐皎然從外頭回來,聽說人已經醒了就放心了。
小姑娘身子弱,去守孝差點折騰了自己一條命。李大夫直言,如若三天還退不下高熱,叫她做好了趙瑾玉癡傻的準備。好在沒過三日,吩咐管家將補身子的藥材送去謝林院,她親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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