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幾上小壺將將煮開,才冒著水汽,趙瑾玉放下花換了竹籃的團扇。
執扇對著小爐緩緩扇了兩下,茶壺中清香撲鼻。估摸已經煮沸,他包著濕巾將壺取下,再一點點注入玉杯中,動作行雲流水。
期間,理都未理張氏。
清風拂過竹林,送來縷縷晴甜的草木香,日頭漸漸烈了。
“姑娘!”沒得隻言片語的張氏心裡慌,她不是沒有察覺主子的疏離之意。琢磨許久,沒琢磨出自個兒到底哪惹他嫌棄。日日想著,就亂了陣腳,“您聽奶娘的。”
執扇的手一滯,趙瑾玉蹙起了眉: “我既已作了決定,你聽著就是。”
“姑娘年幼,哪裡懂什麽人情道理?”
“奶娘難不成會害了您?”張氏見他說不聽,急得跺了腳,這孩子怎地傷了一回就變了個人這般不知好歹呢!
她掃了眼紅菱,指望她搭句話,誰知這丫頭頭一扭就是不看她。張氏心裡惱她性子奸,緩了口氣又說:“奶娘也不想絮叨,當真是為了姑娘著想。拚著惹了您嫌棄也要勸,您莫辜負了奶娘一片真心。”
趙瑾玉抿著嘴,不耐之色擺在臉上。
紅菱臉色都變了,眨眼暗示張氏快閉嘴。主子醒來就變了個人,別說身邊伺候的就是木頭也能感覺到,奶娘怎地還這麽沒眼色!
張氏卻看不懂,在她心中,隻當趙瑾玉還小聽她話得很。兀自說著劉嬤嬤此人暗藏禍心,若不趁早將人轟出去哪日非得將他害了去。
“姑娘,你就聽奶娘的勸吧!”張氏痛心疾首。
一著急,嗓門就會拔高。
趙瑾玉鳳眸微挑,神色驟然凌厲起來。
這一眼落張氏身上,刺骨般冷冽。她這大半輩子就縮在趙府,除了趙老爹沒見過更厲害的人物,一時間竟被攝住了。
一陣風吹過,無知覺中出一身冷汗。
“不是說要回去瞧瞧奶兄?”不辨男女的少年人嗓音,押著一股黏膩慵懶的尾音,“不若你回去歇幾日,想清楚了再回來。”
林中微風陣陣,偶爾有鳥鳴啾啾,石幾邊一片沉寂。
許久,張氏才回神:“姑娘……”
她有些怕又有些傷心,期期艾艾地紅了眼睛。她家姑娘從來沒跟她大過聲兒,十幾年來頭一回嫌她煩,竟要攆了她走。
紅菱張口欲言又止,想幫著說兩句話。
才一張口就被趙瑾玉冷冽一眼掃得臉皮一緊。是呢,主子近來也莫名惡了她,還是莫多事的好。於是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回去!”不容置疑。
“……是。”
張氏一走,劉嬤嬤就頂上來。
不過琴棋書畫刺繡舞蹈,不論哪一樣,這二姑娘都不願學。她十分為難,徐家家主雖說把教導事宜全權交於她,卻還叫她按時匯報。這一晃兒她小兩個月,丁點兒東西沒教,難免心有不安。
“她不願學?”
徐皎然今日難得閑暇,正細細地在給新得的玉蘭擦葉子,“那她想學什麽?”
“……奴婢不知。二姑娘畢竟還小,性子不定,約莫拿不定主意。”劉嬤嬤立在下首,雙手交握垂在下腹,十分恭敬。
髒帕子遞給身後丫頭,徐皎然又拿起銅壺給玉蘭添水。
劉嬤嬤頓了頓,又說,“說來,二姑娘近來當真懂事了不少。許是病了一場開竅了,人瞧著都通透不少。”
“哦?不鬧了?”徐皎然挑起眉,不久前不還吵擾著要砸了徐府的牌匾。
劉嬤嬤點頭:“都在讀書,十分安分。”
徐皎然有些詫異,這丫頭難不成被人點醒了?她放下銅壺,轉身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淡笑道:“你且先回去,該教導道理的繼續教。至於琴棋書畫,學個一兩樣就行。得了空,我親自去問。”
劉嬤嬤籲出一口氣,告退了。
都說家主不管二姑娘死活,照她說,若真不管,哪會費心思找人教導她懂事明理?劉嬤嬤此生見過多少後宅陰私,繼母捧殺原配子嗣,那個不真心狠毒?若家主真狠心,任由二姑娘蠢笨糊塗豈不是一了百了。
回了謝林院,她難得多嘴說:“二姑娘身子好了,不若去前院走一走。”
剛從徐皎然那兒回來,她也不避諱去向:“奴婢方才從東院回來。家主今日好像不忙。姑娘閑來無事,姊妹親近親近不是壞事。”
趙瑾玉飲茶的手一頓,“嗯?”
“置氣也要講究分寸,您這邊光慪著自個兒又沒得了好,何必呢?”
劉嬤嬤語重心長,“往事如何奴婢不清楚。奴婢就說一樁,往後姑娘若是出嫁了,您背後一無兄弟幫扶二無父母立勢,受了委屈要找誰討公道。不若跟家主處好關系,遇著事兒,她才會管你……”
“情分都是處出來的,姑娘想想可是這個理?”
趙瑾玉沒說話,靜靜垂著眼簾,若有所思。
劉嬤嬤歎氣:“姑娘以後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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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夜裡,徐皎然才歇下沒一會兒,元玉匆匆忙忙地進來喚她。
她素來晚睡,心思重自然做不到沾了枕頭就睡。此時在閉目冥想,一聽關西那邊出事心裡一緊,立即就披衣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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