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夏連翹這才稍微定了定心神走到近前。
她本來打算把這一地的白骨收殮起來,若有機會,說不定還能將他與柔姬二人合葬。
她此舉不單單為了凌守夷,也是出於她對這夫妻二人的敬重。
可她的手剛觸碰到這蒼白的龍頭,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微風,指腹下的骨骸霎時間便化作無邊的飛灰。
夏連翹愣了一下,驚愕之余,目光卻不期然撞入面前的這一面玉壁。
原來這四面玉璧並非空無一物,也是刻有字跡的。
殷紅的血跡,直滲入玉璧之中,似乎是誰在不見天日的湖底,日日夜夜,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寸寸描摹,徒手壁刻而成。
經由時光摧殘,這些石刻的大字已漸次模糊不清。
只能望見筆鋒孤絕勁峭,不見悵恨,隻述不盡的思念與平寧。
“但願人長久。
亦無老死盡”。
第112章
應龍既散, 夏連翹本來應該馬上離開溟幽海湖底,但她卻安靜地在玉室裡又坐了半個鍾,也是順便理清自己目下的思緒。
凌守夷驟然下界, 帶給她的衝擊力太大了,之後發生的一切,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作何準備, 就被倉促推到了台前。
只不過和從前的迷惘與彷徨相比,她眼前又多了一條路。跌跌撞撞地總算摸到了點兒目標,內心也比之前敞亮平定了不少。
凌守夷隻追到溟幽海前便不動了。
不是他不想追。
是他無能為力,這湖底的暗流仿佛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推拒在浪潮之外。
凌守夷不假思索,第一反應便是一劍劈開湖水, 只是凜冽冷厲的劍光落入浪潮之間,湖水卻如有生命力一般將劍光包裹, 托舉,又送往遠方。
凌守夷面色不變斬下第二劍。
這一劍亦是如此。
凌守夷臉色這才刹地一變。
修道多年,他當然知曉, 上善若水,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
夏連翹?當然沒有這個可能。
除了她這溟幽海底難道還有他所不知曉的什麽大能修士不成?
……是誰?曲滄風找來的援兵?
夏連翹此時還在不在湖底?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凌守夷唇線緊抿, 不可自抑地感到一陣焦躁起來,將劍芒催動得愈發迅疾冷冽!
不論是誰,此時都休想在他面前將夏連翹帶走, 否則縱使他逃到天涯海角之外, 也休想在他凌守夷面前走脫,他必將他碎屍萬段!
劍芒合作一柄巨劍, 朝著湖波凌空斬下!
轟然激起千丈巨浪!
劍光分波,硬生生劃湖為路,露出一條直通湖底深淵的坦途而來。
凌守夷不假思索,當機立斷縱身入湖底。
就在他即將躍入湖底的刹那間,湖浪又在他眼前緩緩合攏。
如此,他足踏煙氣,反覆嘗試了整整一個日夜,竟也無計可施,無可奈何。
待到天際淡白,天光破曉之時,凌守夷的面色已極為難看。
殺意從未在這一刻高漲到如廝地步。
少年面色蒼白,化作一道白光,縱去幾個來回,足踏煙氣,冷冷盤旋俯瞰著溟幽海。
他素日裡一身白色的道袍此時恍若血染就,因為這一個整夜不知疲倦地催動劍光。
一息便發數百劍,一日一夜便發八十萬六千四百劍,傷口一遍一遍愈合,也一遍遍崩裂,鮮血足將他立足之地浸染得一片血紅。
任誰都能看出來,此時的凌守夷分外脆弱。
倘若凡人想要弑神,此時無疑是最合適的時機。
這一幕並未逃脫得過司馬尚的雙眼。
所以縱使身邊弟子再三懇求他三思,司馬尚也隻搖搖頭,沉聲道:“我意已決,你們不用再勸。”
見勸他不得,便有十幾個他身邊侍奉已久的親傳弟子主動提出要與他共生死同進退。
“三日前我便已將這宗主之位讓出,”司馬尚不甚讚同地皺眉驅趕道,“今日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牽連宗門。你們不必陪我一同送死,快快離去吧。”
有些弟子面露猶豫,轉頭走了。
仍有十幾名弟子一步也不退。
當中一個名喚陳鴻雲的大弟子毅然決然道:“師尊傳我等道術,授我等長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父親有難,為人子女者怎可避戰怯死?”
“是啊!”另一個名喚楊開霽,咬牙奮聲道,“再說元蘅師妹死得冤枉,師妹的親仇我們怎可不報,否則又怎對得起師妹當日那一聲聲師兄?”
司馬元蘅平日裡雖驕縱霸道了些,但待司馬尚門下這些嫡傳的師兄師姐們,卻是十分活潑親和。這些弟子也都是看著她長大的,有幾個還曾經親自照看過她幼時生活起居,猝聞噩耗,怎能不痛?
饒是司馬尚此時也不禁眼泛淚光:“唉……你……你們……”
他微露動容,連連歎道:“好、好好……阿蘅雖歿了,我司馬尚今日卻多了幾個好兒子,好女兒,今日是我司馬尚枉為師尊,對不起你們,若有來世,必當結草銜環報答你們的恩情。”
言罷,將遁光搖動,身化一道長虹朝凌守夷縱去!
他身後那十幾個弟子見狀,也紛紛催動遁光。
霎時間,溟幽海上空一片華光飛舞,十幾道遁光逐日踏浪而來,排蕩朝霞,交織成一張彌天大網,將溟幽海上下照徹得恍若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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