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凌守夷呆呆地跌坐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卻未曾想反倒害了他們。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這樣深恨著的目光。
自那之後很久,小凌守夷一閉上眼,眼前反反覆複地就是這道如刃般鋒銳的目光,一道道猶如凌遲,他一顆心,在朋友痛恨的目光下,割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再到後來,他卻已經習慣這樣的眼神。
小仙侍被罰下界不久之後,小凌守夷接任了天罡神劍。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殺人。
天罡神劍斬落,一劍切斷了那罪仙的頭顱,鮮血滾落了一地。
那顆頭顱死不瞑目地滾落到他腳下,一雙眼還閃爍著怨恨的光,微張的嘴還停留在破口大罵的那一瞬。
小凌守夷出乎意料的平靜,原來殺人便是這樣的感受。
劍鋒切過人的頭顱就像是在切豆腐。
鮮血潑灑在身上的時候,是溫暖的。
原來仙人的血液也與凡人一樣,有著相同的溫度。
這罪仙是世家子弟,他卻看不出他身上流淌的鮮血與其他仙侍仙婢有任何不同。
原來大家都是如此,生前再高貴,死後俱都一樣醜陋。
小凌守夷輕輕眨了眨眼睫,擠去眼睫上的血滴,皙白的臉上有種奇異的淡漠。
他並不覺得害怕,隻覺得迷惘。他一聲不吭,低頭看著自己血淋淋的道袍。
許是第一次用劍,他還不夠熟稔,身上、發上還沾著血。
溫暖的鮮血,讓他想到母親。
他好想好想見見媽媽。
他知道娘親沒有死,她只是被關在了一座偏僻的宮殿裡。
他偶爾會溜到那座大殿前偷看她。
看她對鏡自照,對著那面鏡子梳頭。
她頭髮長得很長很長,一直拖曳在地面。她面上泛著溫柔的微笑,梳啊梳啊梳。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露出這樣溫暖的笑。
等她的目光不經意地瞥見站在殿外呆呆望著的他的時候,娘親就會變了一副凶惡的臉色。
嘴裡破口大罵著,罵他是騙子,是瘋子,是小賤種,漸漸地,又從他罵到整個仙門。
她厭惡整個仙門,當然也包括仙門中的他。
娘親不認他了。
小凌守夷第一次鼓起勇氣去見娘親時,曾經被她眼裡的痛恨嚇到,跌倒在地上,呆呆地坐了一會兒。
當時他不知道何去何從,想要去找天帝。
他大腦一片空白,飛也般地跑出大殿,哭著要找外公。
“外公外公,我想要見外公。”
人人都說他是天帝的外孫,地位崇高,天帝卻從未見過他一面。
很快便有仙侍趕來,蹲在他身前安慰他,卻不忘告誡他。
“縱使小仙君你是天帝子孫也不能這般直接呼喚尊上‘外公’,需跟著喚尊上才行。”
娘親不認他。
外公,不,尊上也不見他。
偌大的仙門,小凌守夷竟不知何去何從,他只能茫然無措地四下走著,鬼使神差地走到仙門前。
在那裡,小凌守夷看到千萬盞明燈靜靜地漂浮在碧海之中。
小凌守夷問,“那是什麽?”
仙侍答,“那是天燈。凡人們在這些天燈上寫上一些美好的祝願,放飛上天,祈求仙人保佑。”
小凌守夷望著這些天燈,靜靜地,靜靜地坐了許久。
他攬了一盞來看。
他看人間家庭和睦,夫妻恩愛,兒女孝順父母,父母愛子情深。
他沒有辦法理解這樣的感情,卻不妨礙他覺得這些天燈挨挨擠擠在一起的時候,很溫暖。
那時候,他就在想,這麽多天燈,有沒有,有沒有哪怕一盞是寫給他的呢?
哪怕有一盞也好。
第95章
凌守夷的性格並不會放任自己沉湎於回憶之中太久。
偏在這時, 水鏡異動。
凌守夷無暇多想,抹開水鏡,定定望向鏡中來人:“曲滄風。”
鏡中的那人, 酒氣衝天,落拓潦倒, 胡子拉碴, 但一雙眼卻泛著明亮的溫和的光。
曲滄風笑道:“我莫不是看錯了?”
“看錯什麽?”
“幾天不見,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凌守夷不冷不熱:“你就是為了同我說此事?”
曲滄風搓搓下巴:“你是不是又跟你那位凡人姑娘吵架了?”
這段時日,凌守夷一直斷斷續續地與曲滄風保持著聯系。
玉露甘霖即將搜集完畢,曲滄風身在仙門,卻也在竭力爭取到時候能與他一同真身下界。
乍從曲滄風口中,再聽到夏連翹的的名字, 凌守夷微微斂眸。
對於他和夏連翹之間的感情,曲滄風一直秉承著支持的態度。
他知道他在打什麽算盤, 也不去戳破他。曲滄風打從最開始接近他便是存幾分利用之心。隻經年累月下來,二人之間因志同道合,這才培養出點兒淡淡的知己之情。
雨淅瀝瀝落下。
凌守夷別過視線, 眼睫微揚, 靜靜地望著簷下小雨。
雨霧是淡淡的青灰色,在水色遠山間脈脈流動。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一滴雨珠打濕指腹, 凌守夷眼睫微微一動,指腹不自覺地微有痙攣,五指合攏又松開。
夏連翹於他而言, 就像是指間的雨水, 越想要抓住便越難留存於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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