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帳篷裡對外頭的動靜聽得分明,見明珠映在帳篷上的身影來來回回,不由無奈道:“明珠,別跟那走馬燈似的,看得朕眼暈,你就不能安生些?”
“主子沒睡呢?”明珠聞言掀帳子進來了,從小太監背上下來,背架到康熙跟前,略埋怨道:“奴才不放心,這荒郊野嶺的,也不知他們怎麽伺候的主子,之前奴才就說要跟著一塊兒照應,您非說不讓,叫奴才留守京城幫襯太子爺,太子爺年輕能乾,哪裡用得著奴才呀?”
康熙聽出明珠話裡有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太子還小,沒個老成的人看著怎麽行?這幾日他事兒可理得好?怎麽,你架子大,太子叫不動你?”
話雖然聽著不客氣,但語氣親厚著呢。
明珠心裡有底,不禁一笑:“奴才哪敢!奴才這話說的是太子爺禦政井井有條,暫且還用不上奴才這榆木腦袋。您不知道,自從太子爺輔政以來,凡遇重大緊要事,都會同奴才及其他六部大人們議定,做事十分妥當,主子可放一百個心,有不少大臣都稱讚:‘太子居京師,如泰山之固’呢。”
說著,又細數太子這段時日治國理政如何如何細致穩妥。
“如泰山之固……”康熙面色平靜無波地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字,眼底卻沒有喜色,只是略點點頭,忽轉話鋒問道:“你出來時,可曾碰見太子?”
明珠愣了愣,跪下如實回稟:“奴才出來的急,未曾遇見太子鑾駕,想來事情多,一下絆住還未出宮也有的……”
康熙沉默了半晌,擺手道:“這沒你的事了,下去歇息吧。”
“是,那奴才先告退了。”明珠垂下眼眸,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大帳。
明珠的親隨就候在不遠處,見他走得齜牙咧嘴,連忙上前將其背起,耳語道:“惠妃娘娘……”
“噓。”明珠製止了他,他神情已恢復如常,再沒有在禦前那等焦急、忠心的模樣,直到走出三四百米遠,周遭也沒了人,他才抬眼望向遠處一輪冷白的彎月,“你不必說了,我都知道。讓她放寬心,只要大阿哥這次能立下功勞,咱們就像那河蚌敲開了縫,從此之後,不會再被毓慶宮死死壓在下頭了。”
他為何拚死也要佔這個先機?因為這時候,誰先到萬歲爺跟前誰佔理!
收到旨意的那一刻,明珠便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絕無僅有、稍縱即逝、此時唯一能夠撼動毓慶宮的絕好時機!
外頭的人都說他納蘭明珠智珠在握,從來小心謹慎,隻做那有備無患的事。但這些人都從沒看透過他,他實則是個賭徒,今日亦是一場豪賭,但很顯然,他賭贏了。
康熙是臨時駐蹕古魯富爾堅嘉渾噶山,所有好東西自然都緊著萬歲爺使,其他人的帳篷便顯得有些寒酸。明珠卻絲毫不以為意,他閑適地躺在破舊帳篷裡,雙手枕在腦後,透過帳篷頂上那一塊兒破洞,遙望群星點點的夜空。
過了一會兒,親隨進來了,跪下回稟道:“那頭也派人去了。”
“沒叫人看見吧?”
“大人放心,是趁夜走的,那被沙埋了大半的古城廢墟是必經之路,絆馬繩、捕獸夾這種東西埋在沙裡更是塞外匪盜打劫常用的手段,黃沙千裡,地勢常變,難不成還一寸寸摸過去?這疑不到咱們身上。”
明珠“嗯”了一聲,揮手讓人下去了。
他倒沒想置太子於死地,太子身邊那麽多人也不是吃乾飯的,但讓他們走得再慢一點,卻正好。太子遲一步,萬歲爺心裡的不滿就會積得越多。哪怕後來氣頭過了,知道太子路上有什麽妨礙又如何?他也是從那條道過來的,可一點也沒耽擱呀。
人啊,就怕有對比。
寄予厚望的親兒子還沒有臣子忠心,萬歲爺心裡會怎麽想呢?這時候,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的大阿哥哪怕沒立什麽功勞,萬歲爺也一定會高看他一眼。
也不枉費他與惠妃串聯了許多人,幾番著人暗中諫言讓大阿哥隨軍出征。
當然,太子地位根深蒂固,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將他推下馬的,但荀子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他可是很喜歡那句話的呀……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他喃喃自語。
總有一天,這些點點滴滴會匯成波濤萬頃,席卷而來。
明珠閉目微笑,果然,與天鬥不如與人鬥,與人鬥……其樂無窮啊。
但沒一會,他的笑容就僵在臉上了,因為山口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馬蹄聲,他立刻翻身坐了起來,聽著外頭的動靜,神色凝重。
果然沒一會兒,他就得了消息——太子爺同三阿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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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爺奉旨離京的事兒瞞得很緊。
程婉蘊壓根不知道太子不在宮裡,以為他又住在六部衙門裡忙去了,只是那天何保忠特意還回來見她,跪下來請安的時候多囑咐了兩句:“這幾日太子爺事兒忙,恐怕不得空來看格格,囑咐格格閉門修養,不要見客了,好好保重。”之後又雙手捧上一封信,說道:“太子爺之前派人去歙縣格格家裡遞話了,前陣子有信傳了回來,您瞧。”
這真是意外之喜,程婉蘊接過信,頗為感激:“替我多謝太子爺了。”
她自從入宮,就沒有了家裡的消息。
宮裡是什麽地方,哪裡敢自作主張向外頭遞消息?去年剛進毓慶宮,自己都還兩眼一抹黑,更不敢行差踏錯,如今有了身子,她有時也想能不能求個恩典,給家裡去一封家信,但又有些忌諱旁人說她生事、恃寵而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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