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師傅對這次海寇侵襲的事件在奏折批文裡頭一連用了三次“絕不姑息”, 要滅海寇的決心很大。聽聞還特意把太子妃的伯父、堂叔父都召回京城, 還將幾個石家年輕的子侄都提到運河沿路口岸去任官, 包括太子爺身邊的富達禮、慶德,一個被康師傅勒令留在天津, 一個已坐快船日夜兼程去了浙江。
聽說太子爺身邊護衛的人在北塘折損了不少,康熙又從善撲營和宮中禁軍裡遴選了三百名補上,如今也是快馬快船地追他們,但他們的船也開得極快,想來要等到了揚州才能匯合了。
康師傅為何海上一出事就想到調用石家人,主要也是石家人剿寇、抗倭是經驗豐富的,而且當初施琅平苔灣留下的水上精兵強將,有一半留在了福州,在石文柄麾下歷練多年了,很多都是有真本事的。
於是太子爺受到康熙調遣石家官員的啟發,先是重用了顧家,提拔成了把總,另也想派人去福州調兵遣將。
福州的倭患在康熙三十四年上下就基本已經解決了,苔灣平複後,倭寇再也不能以苔灣為跳板得到補給,這方“淺淺”的海峽由大清死死扼住,他們許多走私活動都大大受限,往往得繞遠路,一路成本過高,不得不放棄這條航線。
更何況,福州一直有石文柄這個“油鹽不進”、“金銀不受”的人守著,生前又跟殺雞攆狗似的把他們打爆了,便更不足濾了。
但施琅手下的水師也不可避免都是漢人、前明降將。太子爺雖有了這念頭,卻不敢自己做這個決定,他對漢人、降將倒是沒有偏見,只是畢竟與兵權換防相關,他……不敢擅專。
太子爺為了這事連請示的折子都寫好了,但程婉蘊卻覺著這種事情其實是在康熙授權給太子的“便宜行事”裡頭的,太子若是特意給康熙寫個正經折子,反倒會讓康熙有種隔閡之感,不如以兒子的身份寫一封家信,私底下請教皇父會來得更婉轉、貼心。
她說完以後,太子爺扭頭定定地看了她許久,一副“你不是我認識的阿婉”的死樣兒。程婉蘊被他那眼神看得生氣,她跟太子爺相處多年,如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戰戰兢兢的小格格了,眼眸危險地一眯,順手就要把枕頭舉起來打他。
太子爺見她跟咪咪似的炸了毛,才又“噗嗤”一聲笑出來,感歎道:“你剛進宮的時候,還在李氏那邊聽她們打機鋒邊吃糕點呢,如今竟也能說出這番話了……看來阿婉也長大了呀?”
說著還拿手揉她腦袋。
“太子爺未免把我看得太扁。”程婉蘊不服氣地嘟囔,在心裡直撇嘴:情商這東西她又不是沒有,好歹以前也在職場混了那麽多年,日常摸魚擺爛都還能帶團隊,這和直系領導的關系怎麽可能搞得不好?那會兒剛進宮心如死灰,自然看什麽都提不起興致,怎麽能和現在比呢?
什麽叫做“也長大了”,她覺得太子爺可真是多慮了。她一直心如明鏡!哼!
太子爺聽了她的話寫了厚厚一封家信,還自我發揮將沿途江上美景都畫了下來給康熙看,先東拉西扯地問了康熙身體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腰還有沒有痛,又說自己途徑滄州的時候聽說有個名醫外敷的風濕膏療效很好,特意采買了一些獻與皇阿瑪。
最後才小小地問了那個問題——可否調福州水師能臣悍將補充北部海防?
等他們到贛州的時候,康熙的回信到了,程婉蘊不小心瞄到——哇,這家信厚得像論文,得虧還能塞進去這信封裡,太子這樣謙卑親近地請教皇父,康熙這是高興壞了吧?
太子爺收了信倒沒有避諱她,看完後還遞給她看,微微歎息道:“之前,是我誤會了皇阿瑪一片苦心,他是真的信任石家,才將石氏指給我為福晉的……”
也不知康師傅寫了什麽,竟能讓太子爺這樣感慨,程婉蘊也生出了好奇,默默接過信看了,她一目十行地忽略前頭康熙對太子的一系列的誇獎、噓寒問暖(程婉蘊在宮裡閑得長毛的時候不止一次推測過康熙的上升星座,因為他實在不像務實的金牛座,他對人總是忽冷忽熱、忽近忽遠,這會兒還誇太子爺呢,後面遇上別的事了,就又要拉兒子們對打了,程婉蘊對他收放自如的舔犢情深也看夠了。)
最後,康熙花了一頁紙的筆墨,談及他為何之前要將石文柄從杭州調往福州,這其中除了杭州那邊江南反清勢力頗大,怕石文柄有所異動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因為明朝末年倭患嚴重到能操縱朝堂的地步,而石家在遼東發家,深受其害,最恨倭寇。
當初調任福州,康熙曾問石文柄,給他十年能不能剿滅海上倭寇,讓八閩百姓能安居樂業、護佑大清商船來往暢通。石文柄是這樣回答他的:“只要臣身上還有一滴血沒流乾淨,不滅倭寇誓不還!”
石文柄沒有辜負康熙的信任,他在福州十余年,倭寇不敢掠大清兵刃鋒芒,雖然有時候還是手賤過來撩撥一下,但大多時候都是委屈巴巴地去搶馬尼拉(菲律賓首都)。
石文柄調任福州將軍的時候,是“反清複明”的聲音還塵囂日上的時候,但康熙敢讓前朝降將之家繼續出任封疆大吏,還讓渡太子妃之位,康熙在用人方面的確大度、大膽。
當然也有他為了彌合滿漢的考量。
所以他也是這樣教太子的,信中最後讚同太子爺想調福州水師的想法,給太子爺吃了個定心丸:“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福州水師盡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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