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隔著一條彎彎曲曲的街道,一面是官兵徹夜狂歡,一面是雞毛房裡人滿為患。
實在是太諷刺了。
這是不會出現在史料裡的細枝末節,但程婉蘊和太子都親眼見到了。
還沒去炮台上看過,但胤礽已經知道為何海寇突然來犯,登州沒有派援軍、北塘炮台上僅剩一家拋頭顱灑熱血的忠骨……他氣得渾身發抖,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刀了。
這時,幾匹駿馬潑風般從遠處碼頭方向奔馳而來,激起滿地煙塵,等馬匹行到面前,馬上人翻身下馬跪在胤礽面前,他才認出是自己另外兩個哈哈珠子,之前一直跟在四阿哥、五阿哥身邊,作為糊弄沿路官員的障眼法存在。
“奴才叩見二爺,四爺領親兵三百,船已到了碼頭。”
胤礽沉著臉點點頭:“你們起來吧,我知道了。”
那股未發泄出來的怒氣被他壓在了心底,像是烈火灼燒著他的五髒六腑。
隨後,斜旁裡伸過來一隻微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胤礽微微一怔,轉過頭去便看見了程婉蘊沉靜的面容,她平靜無波地對他說:“二爺別急,有句俗話說得好‘沉屙宿疾不宜攻之猛劑,若循循調養則事半功倍’。吏治是如此、軍政亦是如此。”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程婉蘊能跟感覺到太子爺此時心情極差,但一時棒喝、殺幾個人並無濟於事,回頭太子爺走了,這兒很快又會恢復成這幅模樣。
胤礽倒有幾分意外,阿婉平日裡很少表露出這樣的一面,但短短幾句信手拈來的話卻讓他也激賞無比,就像是一塊冰合子被她隨後放進了他胸懷,將他滿腔怒焰都熄滅了。
阿婉說的對,這些事要管,卻不是憑借一時意氣就能根除的。而且……胤礽想到了自己這尷尬的身份。
他是儲君,按理說不能去碰這些的,吏治民生都好說,唯獨兵防……想到這兒,胤礽那騰起的怒火頓時成了暗啞的火星子,他緊緊回握了她的手:“你說得對,我們回碼頭去見見老四他們吧。”
程婉蘊點點頭,太子爺能冷靜下來就好。而且……這種事情實在敏感,康熙有沒有賦予太子爺轄製調動地方八旗官兵、綠營兵勇的權力呢?
額……這很難說。程婉蘊能感受到太子爺掌心的微汗,她的心也像是這退潮的海面一般,露出有些乾涸的灘塗。
想明白這一層以後,她忽然就與太子爺感同身受了,她發現了太子爺那若無其事地表面下,帶有一點苦澀的嘴角。
那兩個來報信的哈哈珠子多帶了一匹馬,胤礽與程婉蘊共騎,沒一會兒就又到了碼頭邊上,這時候停靠船隻的深港中已經多了數十條帆船,三百人披甲列陣,由胤禛領頭,朝著騎馬至眼前的太子爺齊刷刷地跪下。
因胤礽不想暴露身份,他們只是沉默地跪下接駕,隨後胤禛上前來,輕聲叫了聲:“二哥。”
“等會兒說。”胤礽抬手讓他們都起來,眼眸卻往炮台上望去。這邊動靜實在太大,炮台裡頭已經下來了幾個穿著陳舊的青布棉甲胄的綠營兵,打頭的那個頭髮花白,但龍行虎步,皺紋滿滿的臉上有一雙炯炯有神絲毫不見渾濁的利眼。
他身後跟著三四個身強力壯的中年人,面容和他生得如出一轍,一看就知道是父子幾個。
程婉蘊在四爺出現的那一刻便避開了,她往後退了幾步,找到了正推了輛平板車回來的德柱。剛剛她和太子爺去村子裡溜達的時候,德柱領著程懷靖他們去船幫上買菜了,一船幾十個人要吃喝嚼用這樣的小村莊哪裡負擔得起,但往來運糧的船卻載著不少貨,所以找他們買準沒錯。
今兒程婉蘊是打算做鍋子的,所以囑咐他們按人頭去買了雞、豬肚,還有胡椒籽,回來做胡椒豬肚雞火鍋,天天在船上這種濕氣重的地方待著,吃這個最合適了,一碗湯下去,保管暖到出汗,而且吃起來又營養。
四爺那頭帶來的人,也自有統管炊事的,不必德柱他們操心。
程婉蘊去忙活晚上的飯菜了,胤礽卻終於見到了夢中隻聞其死未見其人的那個顧敏叡和他的兒子們。
胤礽剛見到背著弓箭腰胯大刀的老者時是很吃驚的,沒想到顧敏叡那麽老了,似乎有六十幾歲了,竟然還堅守在炮台之上。
“在下北塘北營炮台守軍顧敏叡,敢問幾位大人領兵前來,可有文書、印信?又是所謂何事?”顧敏叡先一揖,隨後不動聲響地用鷹一般的視線從一眾親兵身上略過,最終停留在胤礽和胤禛兩個人身上。
胤礽身邊的親兵都穿得灰衣棉襖,戴瓜皮帽,看不出來歷,但胤禛帶來的那三百人是披甲的,畢竟是給太子爺出門裝點門面用的,選的都是身材高大、面目俊秀的八旗子弟,而且有的還是從善撲營、毓慶宮值宿的侍衛裡抽調出來的,家世一流,身手了得,因此一打眼看過去還算十分唬人,從上到下透著股精兵強將的味道。
至少顧敏叡看多了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北塘駐軍,看到這麽一批人,心裡頭一個反應就是來歷不簡單,所以他問得格外謹慎。
胤禛收到太子消息之後立刻就盤算好了,二哥明顯另有打算,不想過早暴露身份,他自然要配合著便宜行事。
因此聽見這老綠營兵開口問他們身份,他便掏出了早已備好的皋司文印信,天津巡道下頭的按察使是烏拉那拉氏的族人,四爺自然是想怎麽用怎麽用了,按察使掌管一省刑名案件以及驛傳事務,給胤禛寫個奉命巡視各縣驛傳情況、擬修建新驛站的文書簡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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