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定澤沉默良久,然後才蒼白著臉說:“好了。”
可他真的好了嗎?
顧淵不確定,只能把他送回悅寧居。
站在這棟曾經熟悉現在卻有些陌生的別墅前,顧淵歎了口氣:“阿澤,要不搬家吧?”
“你繼續住在這裡,會更難過。”
顧定澤卻搖了搖頭。
他站在程意心經常等他下班回家的沙發邊,低頭看著沙發扶手上程意心唯一忘記帶走的羊絨毛毯,眼神有一瞬非常溫柔。
“爺爺,我想繼續住在這裡。”
“這裡很好。”
顧淵勸不動他,只能陪著他安靜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等他走了,顧定澤才伸手解開了領帶。
這條板正的領帶僵硬勒在他的脖子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裡很好的,在這裡,還能夢見心心。”
顧定澤聽到自己對自己呢喃。
曾經認識的那八年,後來結婚的兩年,他都是喚她程小姐或者程意心。
心心這兩個字太親昵,他從來不屑喊出口。
可現在,那道倩麗身影消失在別墅裡後,他忽然能把那兩個字喚出口。
心心。
一心一意是她,狠心離開也是她。
心心念念更是她。
顧定澤用胳膊擋住了眼睛,不讓落日的陽光刺目,他感覺自己都要流出淚來。
顧定澤靠在沙發上,一手捏著那塊羊絨毛毯,一手捂著臉,安靜了很長時間。
忽然,顧定澤放下手,猛地站起身來。
因為起身太快,他的身形微微搖晃,險些踉蹌跌倒。
不知何時,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
顧定澤麻木地打開了水晶燈,讓明亮的光線傾瀉而下。
顧定澤在燈光下站了一會兒,適應了一會兒光線,才邁開步子,上了二樓他自己的臥房。
這間臥房是家中的主臥,裡面有一個很大的衣帽間,衣帽間裡面還有一個小巧的儲存室,平時顧定澤幾乎不會進入儲存室。
但今天,顧定澤卻一步步繞過衣帽間,打開了儲存室的門。
儲存室很小,不過只有兩三平方,裡面放了他讀書時候的舊物,全部整齊放在箱子裡,碼放在櫃子上。
顧定澤一個個打開箱子,往裡面看過去,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乾脆合上。
他一個個翻找,一直找了半個小時,才終於在角落的最大的一個箱子裡,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幅被精致包裹起來的相框。
相框不算太大,是尋常掛畫大小,只是包裹太過仔細,讓人看不到裡面的內容。
顧定澤輕輕摸了一下相框,卻又仿佛被燙到一般,飛快收回了手。
片刻之後,他重新鼓起勇氣,仔細拆開了包裹。
這間儲藏室,有他從小到大的回憶。
當時顧淵告訴他,人這一輩子的回憶會有很多,有的東西可能最初的時候不在意,等以後回想起來再去尋找又尋遍不著,才是真的遺憾。
所以從小到大他讀書時用過的東西,都被妥善保存了下來。
顧定澤記性很好,一下就想起了這件事。
他小心翼翼拆開了包裹,最後揭開了相框上的一層紙。
儲藏室明亮的燈光下,一幅鮮活的肖像畫躍然紙上。
那是二十歲的顧定澤。
那時候顧定澤意氣風發,年輕氣盛,有著青年獨特的朝氣和魅麗。
那時候的程意心不過是個剛剛高考完,羞澀膽怯的十八歲少女。
顧定澤輕輕撫摸了畫作上自己的眉眼,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蟬鳴蛙叫的熱鬧午後。
陽光透過梧桐樹的葉子,稀稀落落灑了下來,顧定澤那一日剛剛下課,就被程意心叫住了。
十八歲的程意心頭髮很長,梳了兩條長辮子,一直垂落到纖細的腰上。
她面容靦腆,臉蛋駝紅,比現在略顯稚嫩和圓潤的臉嬌俏可人,仿佛熟透的蘋果。
拜顧定澤優秀的記憶力所賜,現在的他可以很清晰回憶起那一日的情景。
就連那一日程意心身上熟悉的茉莉香,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鼻尖,經久不散。
顧定澤自然認識程意心,他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一個高三生會出現在自己的大學校園裡。
但周圍人群來來往往,都在看他們,顧定澤不喜歡那些視線,就說:“程小姐,換個地方說話吧。”
程意心手裡拿著一個畫框,對於她來說顯得有些巨大,顧定澤沉默片刻,還是說:“我幫你拿吧?”
但記憶裡的程意心還是搖了搖頭。
之後兩個人沉默來到學校裡的小公園,挑了安靜的梧桐樹下,然後就相顧無言。
程意心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而顧定澤也不知要說什麽。
他跟程意心不熟悉,不知道程意心為何會突然來找他,但要是問了,也不知要問什麽,索性不開口。
兩個人沉默許久,久到顧定澤幾乎失去耐心,程意心才小聲開口。
“顧大哥,”程意心的聲音又細又軟,帶著年輕女孩子的嬌嫩,“顧大哥,我畫了一幅畫,想要送給你。”
顧定澤聽到這裡,看著送到手邊的畫框,忽然就明白過來。
他雖然一貫冷漠,卻並不蠢笨,尤其是從小到大這樣的場面經歷了太多次,他一下子就能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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