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別有深意,趙嫣心中突突一跳。
她掐緊指尖,努力扯了扯嘴角:“肅王行事,孤見再多次也難以消受。”
聞人藺眸中囚著她小小的身影,波瀾不驚,卻也深不可測。
“太子仁德。”
他表示認可,抬手示意身後隨從,“還不快清理乾淨。”
屍體被拖走,雪地上留下一行拖曳的暗紅,觸目驚心。
“孤身體不適,便不奉陪了。”
啞聲說罷,趙嫣垂眸避開聞人藺的視線,搭著流螢的小臂朝馬車行去。
若非頂著“病弱太子”的身份,她恨不能三步並作一步逃離此處,離那道貌岸然的瘋犬越遠越好。
禁衛的動作很快,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長慶門下已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點血色也未曾留下。
踏過濕漉漉潑過水的地磚,趙嫣總覺得空氣中還浮動著淡淡的血腥氣,令人反胃。她僵著脊背,短短十丈遠的距離,仿若走了一個甲子。
直到上了馬車,放下車帷,她這才活過來般,卸下偽裝靠在車壁上長松了一口氣。
松開緊攥的五指,四個深刻的指甲印橫亙掌心,微微泛白。
“速回東宮,快。”
流螢低聲吩咐隨行侍衛,又沏了一杯熱茶塞入面色瑩白的趙嫣手中,凝重道,“殿下見過肅王?”
馬車搖晃,茶水灑出來些許。
趙嫣將熱茶一飲而盡,直至腹中暖意升騰,漫進僵冷的四肢。
她抿了抿沾染水光的唇,扶額道:“那日暖閣避雪,我見到的人便是他。”
這回輪到流螢震驚:“那殿下可曾……”
“別急著審我。”
趙嫣拿出秋後算帳的架勢,反守為攻道,“我倒想問,你們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什麽?”流螢被問得一愣一愣的。
“臉。”
趙嫣道,“你們始終不曾提醒,聞人藺生著這樣一張表裡不一的臉。”
害得她以為肅王是何等面目猙獰之輩,以至於暖閣中未曾認出此人,險些釀成大禍。
流螢怔然,好像確然如此。
提及肅王,人們第一想起的總是他那狠辣無常的手段,以至於忽略了他其實生著一副極具欺騙性的好皮相。
“是奴婢的疏忽,願領責罰。”流螢起身跪拜,低頭認錯。
一看流螢恨不能以死謝罪的模樣,趙嫣頓時沒了脾氣。
到底是服侍趙衍多年的人,脾性也和他一般古板無趣。
“罷了罷了,繃著臉作甚?沒人要罰你。”
趙嫣柔和了語氣,撫著心口道,“好在我隨機應變,有驚無險。”
話雖如此,可心底的波瀾卻久久不曾平息,仍有余悸。
越是大奸大惡之人,臉上越不會寫著“大奸大惡”幾字,這是她回宮以來長的第一個教訓。
冬夜苦寒,殿內靜得隻聞銀炭嗶剝的聲響。
趙嫣擁著被褥,一閉眼腦中就是雪地裡大片的猩紅,以及那張垂眸漫不經心擦拭指節的側顏。
風聲鶴唳,輾轉半宿未眠。
第二日早起去崇文殿聽學,趙嫣頂著眼底兩圈淡淡的疲青色,聽著文太師滿嘴老派迂腐的“之乎者也”,更是昏昏欲睡。
她托著下頜,手中的貴重紫毫也隨之在宣紙上留下一尾曲折的墨痕,正眼皮打架,冷不防傳來兩聲沙啞突兀的咳嗽。
趙嫣猛然醒神,睜眼便見文太師舉著水晶靉靆湊於跟前,鏡片後是他放大的誇張眼睛,顯得尤其滑稽。
她不動聲色換了張乾淨的宣紙,歉意一笑:“抱歉,文太師。孤昨夜半宿未眠,有些精力不濟。”
整個大玄誰不知道太子殿下最是勤勉好學,堪為天下少年楷模?
文太師斷續教了太子一年有余,知曉他哪怕是在病榻之上,亦手不釋卷。
想來是挑燈夜讀,思慮過多,方勞困至此。
文太師不由心生憐憫,惴惴然道:“複學之初,殿下跟不上課業也是情有可原。還請殿下以身體為重,切不可操之過急,過於勞累。”
這下輪到趙嫣無言。
沒想到趙衍的身份竟有這般好處,連上課瞌睡,都有人爭著為他找理由。
趙嫣抬手撫了撫眼尾的淚痣,心中說不出是歉疚更多,還是豔羨更甚。
宮道旁青簷藏雪,馬車搖晃。
流螢嚴嚴實實放下車帷,將一疊經折裝的冊子奉上道:“殿下,您昨日吩咐的名冊已收集妥當。”
“很好,你辦事挺快。”
趙嫣淺淺打了個哈欠,接過冊子粗略翻看起來。
這冊子是昨日撞見聞人藺後,她特意讓流螢收集而來的,上面有朝中各位肱股之臣的家世性情、面相特征等,方便以後見面時分辨,不至於像昨日那般措手不及。
翻到肅王那頁,趙嫣目光一頓。
上面關於聞人藺的生平僅寥寥數行,隻記載著:天佑十年雁落關一戰,聞人將軍領十萬大軍被困孤城,幾乎全軍覆沒,僅余一名幼子存活。
這名幸存的少年,便是聞人藺。
“天佑十年……”
趙嫣喃喃,那正是她被逐去華陽行宮之時,途中對那場慘烈的戰事亦有耳聞。
後來,聞人藺扶棺入京,皇上感其全家忠烈,準襲其父官職。半年後,年方十七的聞人藺請旨北上平複騷亂,勢如破竹,開始掌控朝中軍政大權。自此生殺予奪,威震朝野,他從忠烈遺孤一步步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座,說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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