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信不過的問題。”
流螢聲音低了些,“而是這位沈公子,已經過世了。”
“死了?”
趙嫣詫異,“何時的事?”
流螢道:“七夕夜遊燈,墜水而亡。”
死在兄長過世前一個月,這麽巧?
線索還未開始便斷了,趙嫣不免惋惜。
流螢瞥見主子的神色,便知她心裡生了不該有的想法,抿唇片刻,低聲勸解道:“太子是因病而亡,殿下隻管做好本分即可,切莫引火上身。”
因病而亡……
趙嫣輕嗤。
“你與母后不必緊張。東宮無權無勢,眼下連個能用的幕僚都沒有,以卵擊石非明智之舉。”
趙嫣別過白皙精致的臉,眸色通透道,“我有自知之明。”
她心中盤算,殊不知崇文殿中已是另一番愁雲慘淡。
年過七旬的太子太師傴僂坐於書案後,水晶靉靆平擱在案幾上,壓著一份素白絹紙。
大太監親自添了熱茶,見他坐了半天未動,便笑問道:“文太師在看什麽?”
老人家才回神似的,捋須抬抬下頜:“殿下的文章。”
太子殿下的文章?
大太監面露疑惑,可這份絹紙不是空白的麽?一個字也沒有呀!
文太師並不做解釋,正是一字不寫才顯精妙啊!
他一輩子輔佐了三代儲君,門生無數,講過的經史子集數車之計,從未有人提出如太子今日這般的疑問。
面對太子殿下標新立異之言,文太師只能盡職盡責地勸勉他:君子就應該犧牲自己的欲望與喜樂,維護禮教法度,為天下人謀福祉。
文太師苦口婆心讓太子殿下多多效仿先賢,克己複禮。甚至搬出了自己前兩代輔佐的儲君,極力稱讚,言辭間難掩自豪之意。
然而殿下當時是如何說的呢?
“孤讓老師失望了。”
少年一副病弱可欺的模樣,讓人不忍苛責,可說出來的話卻耐人尋味。
“但孤是個有思想、有血肉的活人,成不了誰的複刻。”
太子露出一個好脾氣的笑來,誠懇道,“孔聖人還主張‘因材施教’,要根據不同人的性格進行教學呢。若老師教了三代人,用的卻是一套標準,教出來的學生千篇一律,與呆板的泥人何異?”
輕言輕語,卻字字珠璣。
仔細想想,歷來東宮三師,哪個不是將儲君當做泥人捏造?
就連文太師自己這一生,也都在致力於給太子灌輸自己的理念,力求將白紙般乾淨的少年培養成推行自己政論的工具,哪裡還顧得上什麽‘因材施教’。
太子殿下休養這數月,果真成長了,也有主見了,竟能看破個中玄機。
文太師驚惶之余,更多的是為人師者的欣慰。
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何必再深陷政治泥淖中而忘本心?
胸中豁然開朗,文太師輕喟一聲,顫巍巍拄杖起身。
殿外暖陽正好,枯枝殘雪之下,孕育著來年的萬物爭春。
……
“文太師致仕了?”
東宮寢殿內,趙嫣披衣蓋住裹胸的生絹,眨眨眼道,“好端端的,他老人家為何要辭官?”
“這得問殿下您。”
流螢利落地給她套上繁瑣的衣物,束好白玉腰帶,“據說文太師昨日從崇文殿裡出來,便直接去了太極殿,以年邁體衰、頤養天年為由請辭。”
“並未談及東宮,說明他老人家還是懂得分寸的。”
趙嫣並不知曉文太師主動請辭的“分寸”,來源於她那份陰差陽錯的空白試卷。
心道文太師的確很老了,眼花耳聾,每次需傴僂身形,將眼睛貼在靉靆上才能看清字,她見了都覺得脖子疼。
坐在鏡前束發,趙嫣又問:“父皇同意了?”
流螢點頭:“文太師言辭懇切,聖上不得不同意。”
“文太師都辭官了,孤還得去崇文殿。”
趙嫣理了理身上的錦袍,巴掌大點的臉龐上略染苦悶,“東宮三師,今日要應付的是哪位?”
“奴婢不知。”流螢也覺得奇怪。
按理說,皇后娘娘那兒應該得到消息了才對,怎會到現在還沒動靜?
趙嫣擰了擰眉,又很快松開:“去了就知道了。”
崇文殿,軒窗半開。
趙嫣看著倚坐在太師椅中的高大身影,霎時如五雷轟頂。
年輕英挺的男人身著一襲暗色常服,左臂文袖,右臂武袖,容顏如玉雕琢,於座中微微抬眸。
那雙眼睫濃長的眸子一打開,奪魄般懾人,波瀾不驚道:“即日起,由本王兼任太子太傅,司教導之職。”
第6章 第06章 授課
“他方才……說什麽?”
趙嫣仿若幻聽,問身邊執著拂塵的大太監。
老太監掛著笑,躬身無比清晰地重複了一遍:“肅王殿下兼任太子太傅,輔佐東宮,是陛下親自點的頭。”
大玄朝完了,沒救了。
聞人藺是何人?
他可是一言不合就能杖殺五品朝臣立威,跺跺腳就能讓整座皇城顫上三顫的人。
讓權傾朝野的異姓王輔佐尚不成氣候的太子,這無異於將人質送上門給人拿捏,父皇如何想的?
思緒混亂間,聞人藺已振袍起身。
其暗色的文武袍下露出一片殷紅如血的中衣衣襟,雍容華貴。他的姿態依舊隨性從容,面容溫潤無害,可趙嫣卻再找不回暖閣初見時那樣淡然的心境,隻覺水漫咽喉般的壓迫感,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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