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寒的刀刃宛若薄冰,映著聞人藺幽冷的眼眸。
刀口隱隱發藍,顯然塗了劇毒,但萬幸未沾染血色。
聞人藺將匕首交還張滄, 徑直朝趙嫣行去。迎著賓客或驚恐或驚異的目光,他屈起一膝蹲下,垂首斂目, 將趙嫣捂著小臂的手輕輕拿開。
現場除了霍蓁蓁間或的抽噎,鴉雀無聲。陽光熾烈, 驅不散聞人藺身上厚重的凌寒壓迫。
但他的神容依舊是平靜的,垂眸蓋住眼底深不見底的寒意,低啞問:“傷到哪兒了?”
柳白微警惕起身,趙嫣朝他搖了搖,示意他不用擔心。
“躲閃及時,沒傷到什麽……”
趙嫣攤開手,將劃破的袖邊給他看。
袖袍破了一道齊整的口子,露出的白皙小臂上有一道寸許的淺淡紅痕,隻傷到細嫩的表皮,未出血見肉。饒是如此,亦是十分凶險。
寧陽侯魏琰安撫好妻子,便起身行至那名行刺的太監面前,果從他袖中搜出一塊玉色宮牌——正是魏琰方才丟的那一枚。
生辰宴不歡而散,行刺的太監很快被拖了下去。
在問出幕後主使前,宴席上所有的賓客都安置在後方的觀花殿中,由禁軍把守。
趙嫣則跟著聞人藺留在主殿,太醫院的張煦很快趕到。
張煦切脈,許久方確定道:“殿下脈象平穩,毒素應並未侵入血脈。保險起見,還請殿下清洗擦痕後塗抹化毒玉露,於此觀察一個時辰。”
趙嫣點頭,示意流螢道:“你去回稟母后一聲,以免她擔憂。”
“是。”流螢領命告退。
聞人藺接過張煦奉上藥膏繃帶,坐於椅中,親自給趙嫣上藥包扎。
他一手托著趙嫣的小臂,一手以濕棉布仔細清理淺淡劃痕,問道:“知道是誰下的手?”
趙嫣回想起前幾日放出的餌,凝神道:“大概能猜到。”
聞人藺不語。
“王爺。”
張滄匆匆而至,於殿外請示道,“刑部和大理寺的幾位大人已至,為將刺客送去哪個監牢問審之事爭執不下,特來請王爺拿主意。”
聞人藺以繃帶將趙嫣的腕子包扎好,修長而霜白的食指隨著繃帶的纏繞而一松一壓,沉沉道:“讓他們閉嘴,就地問審。”
“在這兒?”
張滄訝然,見聞人藺不耐睨過眼來,忙躬身抱拳道,“是!卑職這就去!”
就地問審也好,省得中間轉運押送出什麽紕漏。
趙嫣以未受傷的手托著下頜,目光隨著聞人藺上藥的動作輕輕移動,輕聲問:“稍後會審刺客,我可以去旁聽嗎?”
聞人藺悠悠剪斷多余的繃帶,方抬首看她。
“殿下今日生辰,不宜見血。”
聞人藺的語氣很溫和,溫和到足以掩蓋眸底傾湧的一絲殺意,“本王審訊犯人的時候,並不好看。”
一年一次的吉日,她只需乾乾淨淨、開開心心的過完就好。
聞人藺走後,趙嫣又在主殿坐了會兒,一是聽從張煦的建議觀察那道輕微的擦傷有無中毒反應,二是為了方便留意審訊刺客的動靜。
隔壁園子裡隱約可聞刑訊官的呵斥聲,然而回應他們的只有沉默,最後不知是誰無奈說了句:“這刁奴不願開口,再磨蹭下去也不是辦法!肅王殿下,您看……”
凌亂紛雜的腳步聲後,便是長達兩刻鍾的死寂。
樹影於窗紙上搖曳,陽光正好。趙嫣甚至未曾聽到什麽酷刑加身的慘叫,隻聞一陣鐐銬窸窣,那太監的聲音陡然變得急促破碎起來,幾乎是尖啞地求饒道:“我說……我都說……饒、饒了我!”
有什麽粘稠的東西嗆入氣管,行刺的太監又咳又喘,含混不清道:“是雍王……是雍王讓我做的!”
一陣嘩然。
不稍片刻,李浮自外頭悄聲進來,稟告道:“殿下,都問出來了。據說這太監唯一的親人捏在雍王手中,故而受命前來行刺……奴方才去問過掌事,此人確實有個姐姐在雍王府上為婢,前兩日無故失蹤,想來就是因此事而起。”
聞言,趙嫣面上沒有一絲意外。
前不久,趙嫣以摘星觀坍塌之日活捉的那名死士為餌,引幕後之人滅口。第二日夤夜,果有獄吏趁機下手,將死士偽裝成突發急症的模樣毒死於牢中,所用之毒竟與謀害程寄行的一般無二。
孤星得了她提點,並未打草驚蛇,一路暗中尾隨那名獄吏,折騰數趟,直至昨日才順著這條線摸到了與其接應之人。
竟是雍王府的一名方士。
雍王叔與其子趙元煜不同,行事極為低調,最多就是迎合皇帝兄長的喜好道袍加身、煉煉丹藥,鮮少參與朝政之事。
他若為了半本帳冊來行刺太子,不太說得通。除非,還有別的隱秘緣由。
趙嫣原本想著,若幕後主使真的是雍王叔,以他韜光養晦的性子,短期內應不會再動第二次手。
誰知第二次行刺來得如此之快,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急躁得反常。
趙嫣撚了塊酸棗糕,咬了一口,凝神回憶神光教帳冊中的內容,試圖找出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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