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煙姐姐呢?”今月白又問她。
瓶瓶再次點頭。
阿煙姐姐精通記帳,一把算盤撥得劈裡啪啦響,花街裡誰對不上帳了就會來找她,阿煙從來都是免費幫忙。
今月白昨天開始給瓶瓶存錢,讓阿煙幫忙記著,阿煙見瓶瓶可愛,還說等自己死了要把自己攢的錢也給瓶瓶。
——“我也不知道給誰,就給你妹妹算了。”
——“你讓她平時得空了也來陪陪我,我陪陪她也成。”
“小沉隻比你大幾歲,她也在裡面。”今月白輕聲說。
小沉是個有點孤僻的聾人小女孩,今年剛滿十三歲,是自己投奔來的,她家孩子多,多出來的殘疾女兒就被隨手扔了,她投奔到羚仁村的時候都快餓死了。
那時候還是三年前,沒遇到大旱,花街裡的姐姐們看到一個快餓死的人隻覺得新奇可憐,於是給她免費的飯吃,說養她幾個月,讓她不要簽賣身契,可小沉覺得不好意思,最後還是去簽了。
——“我就想靠自己賺錢,我不吃免費的飯。”
瓶瓶這幾天在花街裡真切地生活過,明白這群人到底有多堅強多鮮活。
所以她很明白今月白接下來會說什麽。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死。”
瓶瓶聽到今月白這樣說。
“能活著總是好的,活著才能謀出路,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再說了,”她看著瓶瓶笑,“說不定這個就不會上癮呢。”
說到這兒,今月白垂眸想了想,發現沒什麽要說的了。
她放開瓶瓶,把她推到眼前:“你沿著牆腳走,去戲園找你的大朋友們。”
“我們今天就此分別了。”
瓶瓶怔松地望著今月白,她覺得今月白這個人真的很一腔孤勇,但也很無知很自大,她一個人怎麽可能救下一條街。
今月白好像是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抬起手掩起唇角:“不只是我啊。”
“剛才詩情裝成大樹倒下的時候看向這邊了,咱們剛才站的地方是死角,只有那個地方能看到我們,她是估摸我們快回來了,所以倒在了哪裡。”
“她以前有偷竊癖,總是偷吃的,後來矯正了好久才好,但她這個壞手藝還在,她和小沉關系好,學了手語,她剛才向我比劃了,巡邏隊來了四個人,總共有三支槍,剛才所有人都在抗爭打架,有支槍被她趁亂偷出來放在了床底下。”
“她不會用槍,我會用。”
“好了——”
今月白開始趕瓶瓶了,她推了瓶瓶一把,而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繞過牆,從後門往花街走。
詩情家的儲物屋有扇半米高的門,這門是和花街的後門打通的,那扇小門平日裡掛了鎖,但今月白知道詩情一定在聽到風聲的時候緊急打開了鎖。
幾分鍾後,今月白推開了那扇與牆相同顏色的門,貓著腰鑽了進去。
小門前堆的雜貨大多已經被撥開,像是有個人本來準備從小門逃跑,但是臨時反悔了。
今月白時時關注著外界的聲音,確定沒有動靜後,輕輕推開了儲物間的門。
入目第一眼就是小沉的屍體。
聾人小女孩睜著眼躺在院子中央,手裡拿了個木棍,木棍上有血,她清透的瞳孔直直望著天空。
她沒有吸食毒粉,她是被打死的。
今月白深吸一口氣,壓下洶湧的情緒,轉身走到詩情的臥室。
為了方便觀察,此時所有人都被集中到花街中央幾個房子,所以今月白的動作並沒有人發現。
摸到槍後,今月白謹慎地走到大門口,從裡往外看。
槍裡有四發子彈,足夠把這裡所有的巡邏隊成員殺死,但這個□□發動聲音大,一旦開槍就會被發現,也會被確定位置。
今月白聽著聲音確定了幾人所在的房子,踩著柴火趴在了隔了兩個房子的牆上。
從她的視線往那邊看,一個個人是數不清的縮小畫像,來來去去,旋轉來旋轉去。
詩情此時已經失去神智了,她流著口水躺在柴火上,手指無意識地敲動,像是在彈什麽優美的曲子。
一個巡邏隊成員走過時嫌惡的踢了她一腳,詩情也只是笑,轉了個身繼續彈琴。
阿煙穿著鵝黃色的長裙在屋子裡晃,走幾步她就轉過頭往地上看一眼,像是身後跟了什麽小動物。
“小鴨子不要跟著我,”她嘟囔道,“找你們媽媽去。”
今月白從沒見過阿煙這麽幼稚的時候,她慣常是聰慧的,學什麽都快,那麽難的算帳學得飛快,可她這會兒就像個小女孩,走得歪歪扭扭。
走幾步還會往前撲一下,有時候撲到巡邏隊身上還會咯咯地笑。
四名巡邏隊的成員來回走著步,時不時說點笑話。
“你那支槍真忘帶了啊?”有個男人問同伴。
同伴不耐煩地點頭:“沒找到,肯定是忘帶了,日了狗了,我出門前還摸過口袋,結果沒揣好掉家裡了。”
男人哼笑:“別是掉路上了吧?”
同伴聳肩:“掉了也沒人敢撿,一旦被我查出來看我揍不死他們。”
沒人覺得花街的人有本事在他們身上偷槍。
四人又嘮了會兒嗑,今月白終於確定了是哪兩個人沒有帶槍,一個是本身就沒帶,一個人的槍在她手裡,現在這兩人聚在一起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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