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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媳[重生]_希昀【完結】》全文完
第 130 章

一場急雨過後,初夏悄然而至。

謝雲初與王書淮一行從廣渠門漕運碼頭出發前往江南。

這一路花繁似錦,和風相送。

謝雲初留下春祺和林嬷嬷看家,帶着夏安與冬寧随行,又早早遣了兩位嬷嬷前往金陵老宅收拾宅院,被褥日常用具均提前送過去。

路上冬寧還将防身暗器教給了珂姐兒,珂姐兒自小得王書淮教導功夫,學了暗器如虎添翼,這一路女扮男裝,也做起了行俠仗義的行當。

王書淮身為首輔奉天子之命南巡,沿途接見當地官吏,問民間疾苦,明察暗訪,所到之處除奸吏治貪腐,鑄就一番新氣象。

謝雲初在金陵開了玲珑繡的分店,又置辦了幾處別苑,喬芝韻擔心謝雲初心有芥蒂,不願意去江府,便在秦淮河岸舉辦賞花宴,給她接風洗塵,金陵官宦夫人均到場,席間謝雲初還見到了江采如。

自林希玥故去後,江采如便和離歸家,後改嫁江南本地一官員為繼室,被林希玥那般折磨,江采如性子大為收斂,如今跟着丈夫過着安分守己的日子,倒也不錯,見着謝雲初主動為當年挑釁道歉,謝雲初對她沒有什麽好感,面上寒暄幾句便丢開了。

半年後,謝雲初随王書淮趕赴松江,一起籌辦市舶司,謝雲初在此地接觸了不少外商,苦于言語不通,遂動了開辦夷語學堂的念頭,用了三個月光景把學堂開辦起來,吸引一大批沿岸的海商齊聚松江,松江又背靠蘇杭等絲綢産地,港口條件優越,漸漸成了大晉最大的海港。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謝雲初在江南待了兩年方回京,北上途中路過青齊,回青州老家過年,國公爺早在王怡寧出嫁那年便回了青州,兩年過去,身子骨倒還健朗,隻是不如過去那麽侃侃而談,總是一人獨自坐在書房裏出神。

姜氏和二老爺在老家修身養性,吃穿打扮樸素許多,頗有一番洗盡鉛華的意味,二老爺沒有什麽架子,姜氏見着謝雲初也十分和氣,對着幾個孩子就更好了,珂姐兒倒還能認出祖母,珝哥兒不冷不淡,兩個小的沒見過祖母自然十分陌生。

過完年,夫妻倆回到京城,一個投身內閣,一個巡視書院與店鋪,忙得不可開交,日子便在忙忙碌碌中度過。王書淮回京後着手改革,一面徹底廢除人頭稅,鼓勵民間興辦手工作坊,充盈國庫,一面設六科,将六部考核收歸內閣,加快了政務運轉,舉措均切實有效,深得朝野贊譽。

眨眼八年過去了,景寧十年的秋比往年來得遲,好不容易等來一場秋雨,風寒忽至,天地間一下換了景象,寒氣侵骨。

國公爺早兩年過世了,王書淮帶着一家人回青州守孝,這期間由江梵的公爹鄭閣老接任首輔,鄭閣老上了年紀,又是內閣的老人,待不了多久,等王書淮守喪一年回京,鄭閣老适時致仕,王書淮重新執掌內閣。

皇帝還是昭德郡王時,備受當時的聖上猜忌,身子骨留下不少隐患,登基十年,勤政愛民,力求中興,一日不敢懈怠,久而久之,積勞成疾,漸漸露出下世的光景,朝臣和皇後勸着他将養身子,皇帝遂将朝政一應交給王書淮。

國公爺過世前,定下了分房的章程,從朝廷手中将原先的長公主府給買下,改成兩座門庭,給三房和四房居住,原先的老宅便全給了二房,又因二老爺和二太太姜氏在青州,三爺王書曠在青州任職,四爺王書同調任益州,事實上京城府邸隻有王書淮一支。

謝雲初夫婦二人搬去了更為寬敞的明正堂,珂姐兒十六歲了,已及笄,她自個兒挑了花園邊的惠風苑,風景別致,與主院隔一段距離,十分自在。

春景堂則留給了十二歲的珝哥兒。

至于芙兒和珩兒則随着謝雲初夫婦住在明正堂的東西跨院,芙兒住東跨院,珩哥兒住西跨院。

數年前謝雲初與王書琴編纂雜書時,珂姐兒無意中接觸到了律法一類的書冊,一時被吸引,往後謝雲初為了女兒特在書院開設律法課程,請了大理寺的官員授課,珂姐兒學以致用,在書院設了一外事房,專給人寫狀子。

聽聞女子書院的姑娘會寫狀子,不少閨中婦人或姑娘前往求助,對着珂姐兒哭哭啼啼訴說個中苦楚,請她幫忙寫狀子去衙門打官司。

某回珂姐兒幫一老妪寫狀子,打官司中途,老妪請的訟師被對方收買,氣得珂姐兒親自上陣,年紀輕輕的姑娘口齒伶俐,思路清晰,一戰成名,成為了大晉第一位女訟師。

九月二十九這一日,是雙胞胎姐弟八歲生日,珂姐兒在外頭忙壞了,午膳沒顧得上回來吃,好歹忙完手中的活計,匆匆坐着馬車回府趕上吃晚膳。

馬車在門口停下,她穿着銀鼠皮鑲貂毛邊緞面長襖,從車內躍下,顧不上丫鬟撐得油紙傘,捂着頭額,冒着細雨寒風奔上臺階。

門房瞧見是她,恭敬施禮,

“大小姐回來啦。”

珂姐兒撲了撲身上的雨霧,問他道,“爹跟娘親在府上嗎?”

門房笑着應道,“奶奶二爺都在府上呢,就等着您用晚膳。”

珂姐兒一聽越發急了,提着裙擺跨進門檻,順着廊庑往後院去,剛邁上琉璃廳前的穿堂,瞧見一粉雕玉琢的半大孩子倚在門檻邊上,眼神滿含埋怨看過來。

隻見她梳着雙丫髻,穿着一件雲錦鑲毛邊的桃紅夾襖,下面是一條小小的馬面裙,一張臉雪白如玉,兩腮嵌着少許殷紅,模樣标致可愛。

珂姐兒看着她目色不自覺軟和了,端着大姐姐模樣立在她跟前,問道,

“芙兒,別生姐姐的氣,姐姐回來晚了,是姐姐不對,不過姐姐給你捎禮物來了。”

說着便從身側丫鬟手中接過一個錦盒,正要遞過去,目光落在那白皙的手背上,直覺不對,這手骨明顯過于修長了些,當即猜到緣故,氣得瞪過去,

“珩兒,你又搞怪!非要假扮芙兒來戲弄姐姐,看我不揪了你的皮!”

珩哥兒卻是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錦盒往裏竄去,珂姐兒見他手腳麻利,瞧着武藝精進了幾分頗覺滿意,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罵道,

“你別嚣張,小心我跟爹爹告狀,讓爹爹收拾你。”

珩哥兒還真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跑了一段,倚着廊柱打開錦盒,見大姐給二姐備了一盒子東珠,個個品相不錯,頗為吃味,扭頭觑着珂姐兒問,

“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你給我捎了什麽?”

珂姐兒從兜裏掏出一狹長的木盒給他,

“吶,給你買了一支狼毫湖筆。”

珩哥兒一見是湖筆,興致去了大半,他最頭疼讀書了,将錦盒回遞給丫鬟,懶懶散散靠在柱子上,“姐,我不要湖筆,我要三山街第三個十字路口的炒栗子,爹禁了我的足,我出不去了,姐明日給我捎些回來可好?”

前不久皇帝給太子挑選伴讀,各府均把自家最出色的孩子送入皇宮參選,珝哥兒那段時日恰恰去了一趟嵩山書院,王書淮隻能挑了珩哥兒入宮,二十來位少爺齊聚奉天殿,皇帝選了學問最好的鄭陵,鄭陵是鄭閣老的親孫子,很有祖父遺風,可惜太子嫌鄭陵過于古板,一眼相中模樣最為出色的珩哥兒。

于是,皇帝便把珩哥兒和鄭陵一同定為太子伴讀。

珩哥兒可是出了名的懶惰,一朝成為太子伴讀,十分不快,整日磨洋工,三日前甚至不小心打碎了太子的硯臺,氣得王書淮将他狠狠抽了一頓,禁了他半月的足。

珂姐兒看着眼巴巴的弟弟,有些心軟,“那你不許再扮芙兒騙我?”

珩哥兒滿口應下。

姐弟倆這廂議定,珂姐兒往明正堂方向指了指,“爹娘呢?”

“在屋裏呢。”珩哥兒與她一道進了琉璃廳,又一同往後院去,穿過一片藻井繁複的綠廊,前方五開大間的氣派庭院則是明正堂。

王書淮兩刻鐘前方回府,南軍大營出了點事,有将士鬥毆,李承基去了邊關,其中有一名悍将無人約束得了,那悍将是曾跟着王書淮從西楚殺出來的心腹,心裏隻服王書淮,王書淮隻得親自去一趟,料理了首尾,趕着回來吃飯。

回程遇上細雨,衣裳沾了濕氣,謝雲初給他換了一身。

外頭天色暗,浴室內點了燈,明正堂的浴室比春景堂要大一倍,洗澡的淋浴間與換衣裳的外間當中有屏風做隔,暈黃的燈芒融融灑過來,二人周身萦繞一層光暈。

謝雲初已多年不替他整冠穿戴,這一下幫他系腰帶略有些手生。

猶有水珠順着修長的脖頸滑入衣裳裏,謝雲初視線順着水珠往下,手中腰帶一松,寬大的衣袍滑開,露出壘塊分明的腹肌,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男人沒怎麽變,早晚習武,風雨不辍,養得這一身精壯的肌骨。

旁的男人到他這個年紀都該發福了,他卻保養的極好,面容輪廓分明,眼眸深邃如浩瀚的星海,修長的素袍一裹,立在燈芒下,猶然有幾分濯濯如玉的風采。

謝雲初欣賞了一番他俊美挺拔的身姿,這才慢悠悠幫他系腰帶。

燈下男人如玉,美人如花,王書淮凝望嬌美端莊的妻子,握住她雪白的柔荑,“看什麽呢?”

謝雲初抿嘴不做聲,隻輕輕瞥了他一眼。

明知故問。

王書淮被她這一眼瞥得心頭發熱,慢慢将她手往後覆住,将人抱起擱在衣櫃旁的高幾上,謝雲初念着外頭有丫鬟婆子,不敢聲張,睜着美目瞪了他一眼,王書淮的唇先覆上來。

沒有欲色,而是慢慢摩挲嬉戲。

謝雲初被他親的發癢,“你做什麽...孩子都要回來了。”

王書淮的吻滑至她頰邊,一點點描摹她的模樣,仿佛她是什麽罕見的寶貝,舌尖輕輕碰了碰她耳珠,謝雲初吸了一口氣,王書淮摟着她纖腰不動,看着懷裏的妻子粉面含春,梨渦淺現,如同嬌俏的少女在他懷裏撲騰,心罕見咚咚直跳,怔愣看着她移不開眼。

她的美不僅一眼奪目,更有一種動人心魄的氣蘊,伴随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而來的情意,如酒一般越釀越醇,以至他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王書淮狹目低垂,不動聲色看着她,“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可沒怎麽變。”

沒有女人不愛聽奉承的話,謝雲初柔柔倚在他懷裏,夫妻二人難舍難分,糾纏片刻,直到外頭廊庑傳來孩子的歡聲笑語,謝雲初才紅着臉将他推開,王書淮面上依舊是平靜的,慢騰騰替她将裙擺理好,扶着她下來,又重新給自己系腰帶。

謝雲初怕孩子們久等,先一步出去了。

剛繞出屏風,便見珂姐兒和珝哥兒一齊邁進門檻。

丫鬟将二人迎入西次間,謝雲初坐在主位喝茶,珝哥兒恭敬施了一禮,珂姐兒親昵地偎過來,“娘,女兒有要事耽擱了,您別怪我。”

謝雲初哪裏真的怪她,撫了撫她鬓角輕聲問,“是個什麽案子讓你折騰到現在?”

珂姐兒聞言嘆了一口氣,從她懷裏直起身道,“苦主姓宋,是正西坊一個商戶家裏的大小姐,早年長輩給她定了一門親,對方去年中了舉人,眼看要考進士,宋姑娘的爹娘擔心男方飛黃騰達了嫌棄女兒商戶身份,催二人早點成婚,”

“哪知對方那婆婆也是個厲害的,面上應下,私下卻騎驢找馬意圖尋個官宦女,可巧還真被他們尋着了,媒人介紹了一七品小官之女,那姑娘見男子一表人才甚有前途,應下婚事。”

“等那頭一成,那婆母便尋了個由頭說是宋家女與她兒子八字相克,非要退掉這門親。”

“強扭的瓜不甜,宋姑娘倒是樂意退,就是宋家不肯,非要逼着對方娶,對方自然不肯,私下沒少抹黑宋姑娘名聲,宋姑娘一怒之下告上衙門,昨個兒我給她寫了狀子,今日便開堂審案,”

“開堂前,那男子尋到宋姑娘意圖私了,防着敗壞他的名聲,阻攔他的仕途,宋家的意思是隻要他娶自家的女兒,便善罷甘休,宋姑娘卻執意對簿公堂,不給對方留臉面餘地,這不,今日審了大半日。”

“好好的一門婚事,卻因背信棄義給毀了,這下婚事作廢,前程敗盡,也不知那男人後不後悔?”

珂姐兒因當訟師的緣故,已見識不少世态炎涼,小小年紀養就了一番城府,從不輕信人。

謝雲初慶幸女兒見多識廣,不比她當初一頭鑽入情愛中,身心俱碎,“那宋姑娘如何了?”

珂姐兒嘆道,“出了一口惡氣,隻是也由此被父母埋怨,害兩家都沒面子。”

謝雲初道,“你去告訴宋姑娘,這樣的男人即便眼前嫁了,他日必定出變故,長痛不如短痛,她這麽做是對的。”

“母親放心,我定不會讓她自怨自艾,實在不成,我拉她一把,讓她跟着我讀書習字。”

王書淮在這時從浴室出來,母女二人止了話頭,珂姐兒趕忙将母親身邊的位置讓開,退至珝哥兒身側。

王書淮在謝雲初身旁坐下,擡眸看了妻子一眼,看起來目色沒有半分波動,謝雲初卻讀懂他眼神的意思,借着袖子遮擋,輕輕戳了戳他掌心,王書淮握住她不舍得松開手。

不一會,廊庑外傳來芙兒和珩哥兒的打鬧聲,謝雲初問道,“這是怎麽了?”

珂姐兒扭頭往窗外瞥了一眼,見芙兒擰着珩兒的耳郭,将人拖進門檻,笑道,“珩哥兒偷了芙兒的衣裳,扮做芙兒的模樣逗我,方才必定是被芙兒捉住了,姐弟倆正在鬧騰。”

珂姐兒話音一落,芙兒便與珩哥兒一同繞過博古架進來,王書淮在場,二人不敢嬉鬧,

芙兒丢開弟弟,先有模有樣給爹娘作了一揖,随後徑直往謝雲初懷裏撲去,

“娘!”

珝哥兒見妹妹莽莽撞撞的,擔心她傷到母親,忙提醒道,

“芙兒八歲了,個頭不小,不能再賴在母親懷裏撒嬌。”

芙兒不肯,非要把臉蹭在娘親頸窩裏,謝雲初愛極了她撒嬌耍賴,嗔了珝哥兒一眼,

“你這麽大的時候,娘也抱過你。”

珝哥兒俊臉一紅,他十二歲的個子比得上人家十五歲,挺拔內斂地立在那裏,頗有修竹青松之貌,小小年紀端得十分沉穩,得了母親這句話,再是不敢開口。

珩哥兒當着王書淮的面可不敢作妖,拱着袖朝父母行了一禮,挨着哥哥不說話。

謝雲初将芙兒從懷裏拉出來,責問珩哥兒,“你是男孩兒,怎麽又偷穿姐姐的衣裳?這皮性什麽時候改改?”

珩哥兒不好意思垂下眸,珂姐兒笑着戳了戳他後腦勺。

王書淮嚴肅道,“再頑皮,搬去外院住。”

珩哥兒倒是巴不得去外院住,隻是這話不敢說,便委屈巴巴擡起臉,看着爹娘道,

“爹,娘,今日我生辰呢,能不能不訓我?”

謝雲初一怔,差點沒繃住笑,“所以你逮着自己生辰便鬧騰?”

王書淮心情好,沒跟幼子幼女計較,隻吩咐擺飯。

珝哥兒坐在王書淮下首,珂姐兒挨着謝雲初坐,兩個小的坐在夫妻二人對面。

席間王書淮主動給謝雲初夾菜,幾個孩子習慣了父親對母親的敬重,也是等母親動了筷子,才拾起碗筷用膳。

王書淮事事以謝雲初為先,孩子們潛移默化都很愛重母親。

一頓飯吃得十分融洽。

膳畢,王書淮嫌孩子們礙眼,将人打發走,孩子們陸陸續續離開明正堂。

珝哥兒走在最前,珂姐兒一手拉一個跟在後面,“珩哥兒,你膽子可大了,還敢跟父親頂嘴?”

珩哥兒笑道,“我哪敢,這不是見爹爹心情好麽?”

芙兒探頭問他,“爹爹心情好嗎?”在芙兒印象裏,爹爹永遠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樣,辨不出喜怒。

珩哥兒眼尖,神神秘秘道,“你們沒發現爹爹方才牽着娘親的手?”

珂姐兒吃了一驚。

回想方才父母的模樣,二人寬袖疊在一處,面色也尋常,實在沒看出端倪。

前頭珝哥兒駐足,沉默片刻,扭頭斥珩哥兒道,“不可言長輩私事,更不許把這樣的話往外頭說。”

珩哥兒見兄長語氣嚴厲,嘟囔一聲,“我知道了。”

珩哥兒沒那麽服王書淮管教,卻極聽兄長的話。

兄長會帶他騎馬射箭,他做了壞事,也是兄長給收拾爛攤子。

珩哥兒極信賴珝哥兒。

珂姐兒聽了這樁趣事,高興地笑了笑。

在外頭見慣了男人始亂終棄,她也曾擔心父親那性子怕是不懂得體貼母親,如今得知父母私下也有情意濃濃的一面,心裏的石頭放下。

夫妻恩愛是對孩子最好的教養。

珝哥兒見珂姐兒滿臉疲色,道,“姐姐回房歇着,弟弟妹妹交給我,”又與芙兒和珩兒道,

“消食一刻鐘,一刻鐘後我在書房等你們念書。”

珝哥兒一心科考,前年已過了童子試,明年初打算參加鄉試,功課是一日不敢落下,父親狀元出身,珝哥兒也不想遜色了去。

等他入朝那一日,父親便可致仕常年陪伴母親左右。

芙姐兒樂意跟着哥哥讀書,珩哥兒卻頭疼發作,他除了作畫頗有天賦,對讀書習字提不起興致。

十月初十是萬壽節,各國來訪,皇帝舉辦盛大的宮宴。

宴畢,皇帝命太子領着使臣中一些小輩在太液池游玩,太子便在瓊華島上設茶宴,席間東瀛和高麗有兩位小使節朝太子發難。

“聽聞上國天子文武雙全,太子殿下承陛下衣缽,想必也很是不錯,不若與我等切磋切磋,也叫我等開開眼界,領略太子殿下風采。”

說話的是東瀛使臣之子,十歲的高田吉丹,他祖上曾是遣唐使,父親也是遣晉使,一家人深受中原文化熏陶,便是中原話也說的極溜。

這副口吻一出,太子和珩哥兒預料不妙。

太子方才七歲,性情疏闊,學問尋常,珩哥兒比太子還差一截,但主辱臣死,孩子再小,也曉得這個時候,決不能讓太子直接對上敵方。

鄭陵自然挺身而出,拱手一笑,“高田兄弟,太子乃君,我等是臣,你還不夠格跟太子殿下比,比什麽我來。”

鄭陵乃鄭閣老之孫,江梵與鄭俊之次子,今年有十五了,是個英俊的少年。

高田吉丹看他氣度不俗,猜到不是對手,尋個理由拒絕道,

“鄭公子年紀不小,跟我等比,不是勝之不武麽?”

高田吉丹才十歲。

鄭陵理屈。

珩哥兒知道自己避無可避,懶洋洋上前拱了拱手,“殺雞焉用牛刀,我收拾你們綽綽有餘。”

珩哥兒是太子伴讀,他出馬,東瀛和高麗人無話可說。

“比什麽?怎麽比?”

高田吉丹道,“文武各比三項。”

珩哥兒聞言一個頭兩個大。

坐在羽蓋下的太子把他往身邊一拉,

“珩哥兒,還是我來吧。”

換做尋常太子早就沖上去了,隻因對方是邦國,茲體事大,太子不敢貿然行事,恐丢了天國臉面。

可若是珩哥兒,太子就不放心了,珩哥兒出馬鐵定丢臉,他卻還有幾分勝算。

珩哥兒性子雖懶散,卻有血性,睨着對面的東瀛人低聲道,“殿下放心,我一定想法子贏他們。”

珩哥兒穿着一件小小的天青色長衫,配上那張如玉的面容,自有一番賞心悅目的風采。

他私下暗忖,既是文武各比三項,文他鐵定輸,比武卻不一定,腦筋稍稍轉悠,便有了主意,

“既是文武各比三項,那麽比文由你來定提綱,比武由我來定項目,如何?”

高田聞言立即露出異彩,他武藝出衆,唯恐在文才上落人下乘,珩哥兒既然敢把文才的主動權交給他,那他是萬無一失了。

“一言為定。”

珩哥兒道,“那就先比武。”

第一項珩哥兒比得是投壺。

高田三中三失,珩哥兒四中兩失,勉勉強強勝了一籌,珩哥兒松了一口氣。

第二項比射箭。

得多虧父親和兄長手把手教他射箭,第二項,珩哥兒跟對方打了平手。

高田看出珩哥兒本事一般,心中越發得意。

珩哥兒瞧形勢不對,第三項選了扔暗器。

家裏兄弟姐妹個個出衆,珩哥兒耳濡目染,也學了幾手防身之術,是以這一項,他完勝高田。

高田氣得牙癢癢。

“成,接下來比文!”

珩哥兒這時擡眸望了望絢爛的斜陽,眯了眯眼,“哎呀,我腹痛,且讓我去一趟恭房,稍候再比,如何?”

高田正需要時間琢磨對策,欣然應允。

珩哥兒回到太子身邊朝他作揖。

太子卻知接下來珩哥兒慘敗無疑,擔憂道,“兄弟,不管今日結果如何,我絕對保你無事。”

回頭王書淮責怪,他一定替珩哥兒擔着。

珩哥兒捂着肚子,“殿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臣先出恭....”

急急忙忙退出獵場,往游船的女眷席中奔去,中途伺候的小厮跟上來,珩哥兒忙吩咐,

“快,去喚芙兒過來,我在林子裏的恭房等她。”

明臨伺候慣了兩位小主子,明白他的打算,當即買通內侍去給芙姐兒報信,一盞茶功夫後,芙姐兒趕到了林子裏,姐弟倆打了照面,珩哥兒據實已告,芙姐兒哪裏肯罷休,

“我王家可從沒有認輸之輩,來,我上!”

芙姐兒得母親和姐姐真傳,聰明機靈,是書院同齡一輩的翹楚。

芙姐兒換上珩哥兒的衣裳,雄赳赳氣昂昂,跟着明臨往瓊華島趕去。

珩哥兒穿着她的小小馬面裙,在瓊華島外的長堤上,選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等消息。

晴空蔚藍,陽光絢爛,綿柔的光線裏夾雜一絲冷風。

太子站在羽蓋下等得不耐煩了,遠遠瞧見芙姐兒大搖大擺過來,連忙迎過去,上前便拽住她的手,“珩哥兒,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我還擔心你出事了呢。”

太子比芙姐兒小一歲,個頭比芙姐兒也略矮一些,芙姐兒不習慣陌生人靠得這麽近,不着痕跡掙開他的手腕,笑吟吟道,“我吃壞肚子啦,耽擱了一會兒。”

“啊,那嚴不嚴重?要不要請太醫?”

芙姐兒表示不用,先往人前走來。

明臨在一旁朝她示意,告訴她那位個頭最壯實的便是高田吉丹,芙姐兒心裏有數。

“行了,接下來比什麽,開始吧。”

高田第一輪選了背誦左傳裏頭的《鄭伯克段于鄢》,好家夥,把太子給吓出一身冷汗。

別說是背,珩哥兒讀都讀不順暢。

芙姐兒也暗暗吃了一驚。

這個高田來頭不小呀。

若非她日日跟着兄長苦讀,怕是要着他的道了。

芙姐兒流利地背誦出來。

太子給聽傻眼了。

這還是他認識的珩哥兒嗎?

一連三場,芙姐兒端端正正寫了一頁《靈飛經》,又當衆以秋菊為名吟了一首詩,詩文朗朗上口,四座皆驚。

高田敗得心服口服。

太子和鄭陵等人看芙姐兒眼神就古怪了。

鄭陵畢竟十五歲了,家中母親與珩兒母親乃手帕交,對王家的事還算熟悉,心裏隐隐有些猜測。

太子年紀還小,卻是絞盡腦汁都不明白,一同厮混的兄弟怎麽突然間換了個人似的。

茶宴一散,太子拉着芙姐兒不肯放,

“珩哥兒,這是半月不見,當刮目相看哪。”

芙姐兒笑道,“臣這段時日由家父教導,在府上刻苦鑽研,大有長進。”

太子年紀小,又單純,信了個十成十,笑着道,“應付應付你爹爹就算了,平日在太傅面前,還是得替我兜着點,有你墊底,我也能少挨父皇的罵。”

芙姐兒聽了這話,慢吞吞掙脫太子的手,皮笑肉不笑道,“那恐怕不能,我也要臉面的。”

太子笑不出來了,伸手拽着芙姐兒的手腕,可憐兮兮道,

“珩哥兒,咱們可是好兄弟,若我墊底,父皇會抽我鞭子的,往後你還是讓着我些。”

芙姐兒回,“若我墊底,我爹也會抽我啊,再說了,咱三人當中,太子您最年幼,您墊底理所當然嘛。”

太子竟無法反駁。

罷了,他父皇還算溫和,珩哥兒犯在王書淮手裏那才叫慘。

太子接受了珩哥兒比自己出色的事實。

太液池的事,很快傳到奉天殿,甚至還有宮人把芙姐兒作的詩背給皇帝聽,王書淮坐在一旁俊臉犯黑。

雖然談不上多麽對仗,卻明顯押了韻腳,王書淮還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麽?

都是他教出來的孩子,什麽底細他門兒清。

當即跟皇帝請罪,據實已告,皇帝還納悶珩哥兒怎麽突然連詩都會作了,心裏一陣發酸,暗想還是王書淮會教導兒孫,孩子一個賽一個出衆,知道真相後,皇帝哭笑不得。

“芙姐兒竟是如此出色,當真叫朕吃驚。”

可是很快,皇帝心裏越發郁悶。

王書淮的女兒都比他兒子出色,這叫他臉往哪兒擱。

等太子興致勃勃帶着芙姐兒進來邀功時,皇帝氣得把太子揍了一頓。

從禦書房出來,太子抱着芙姐兒的胳膊大哭,

“珩哥兒,說好的一起渾水摸魚,你卻偷偷奪了個魁首,真不愧是王首輔家的公子,父皇叫我平日多跟你學習。”

芙姐兒拍了拍太子胳膊笑道,“好說好說。”抱着皇帝賞賜的文房四寶離開了奉天殿。

珩哥兒在奉天殿後角門等到了芙姐兒,得了賞賜,兩個孩子都很高興,尋了地兒把衣裳換回來,又彙合謝雲初一道出宮。

芙姐兒看到母親便嚷嚷弟弟得了賞賜,謝雲初稍為訝異,當着宮人的面也不好多問,狐疑地看了兒子女兒一眼,出了東華門。

待上了馬車,母子三人瞧見王書淮一身仙鶴緋袍端坐在軟塌上,眼神淡得沒有半絲情緒。

珩哥兒雖然懶淡,卻不是個沒有擔當的性子,小身板跪得筆直,“爹爹,終究是兒子學問不好,您要罰就罰兒子。”

芙姐兒也搶着認錯。

王書淮見孩子敢作敢當,頗為寬慰。

先是肯定了孩子們為朝争光的壯舉,随後批評他們李代桃僵,欺瞞君長的行徑。

王書淮一貫賞罰分明,許了賞賜,也定了懲罰。

“珩哥兒罰抄論語十遍,芙姐兒禁足一個月。”

芙姐兒最怕不能出門,而珩哥兒最不喜抄書。

姐弟倆瞬間小臉一跨,差點要哭出來。

謝雲初左摟一個,右抱一個,語重心長解釋欺君的後果,兩個孩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頭。

太子訝于珩哥兒突飛猛進,翌日晨起便老老實實背着行囊來王府求教。

一去便見珩哥兒在書房抄書,

難怪長進這麽快。

珩哥兒瞧見太子,有苦說不出,連忙把歪歪斜斜的字帖給揉成一團,扔一旁紙簍裏,笑着朝太子作揖,太子往紙簍瞟了一眼,“扔了作甚,正好讓我觀摩觀摩,”

随後将行囊往他桌案一丢,大馬金刀坐下來,

“吶,父皇吩咐我跟你學習,我這不就來了,咱們哥倆一起抄吧。”

內侍上前給太子擺好筆墨紙硯,太子打算動筆,寫了一會兒,見珩哥兒杵在一旁不吭聲,納悶問,“寫啊。”

珩哥兒才意識到,這是災難的開始。

若攤牌,便是欺君,母親告訴過他,那是殺頭的大罪,他可不能害了家裏人,若繼續裝....可真為難他了。

珩哥兒咬了咬牙,坐下來跟着太子一道學,剛落筆,怕露餡,便佯裝不小心扭到了胳膊,于是順理成章伺候太子筆墨。

太子心大,沒有多想。

第一日混過去了,第二日太子照舊來了府上。

“我在王府竟比在宮裏更能靜下心,昨日習練明顯進益了,我已跟父皇請旨,除了太傅授課,閑暇時我便來你府上抄書。”

珩哥兒聽這話給傻眼了。

為了不被砍頭,怎麽辦?

趁着太子沒來的空檔,拼命拉着芙姐兒練字。

謝雲初夫婦瞧着被迫刻苦的珩哥兒,哭笑不得。

隻是孩子畢竟小,沒多久露出馬腳。

太子發現珩哥兒書冊裏夾着一頁靈飛經,字跡與那日在太液池中的一般無二,再看珩哥兒抄的字帖,雖比過去明顯進步,卻又少了幾分潇灑流暢。

太子摁住珩哥兒,

“你老實交代,怎麽回事?”

珩哥兒這下瞞不住了,和盤托出,太子聞言不僅不怒,反而滿臉羨慕,

“我怎麽就沒有這麽出色的雙胞姐姐呢?”

否則他也不用被父皇責罵。

于是一時興起,非要芙姐兒來教他們寫字。

芙姐兒不情不願過來了。

有了芙姐兒加入,書房就越發熱鬧了。

芙姐兒字寫得端正秀氣,背誦又格外流暢,把兩個男孩子比下去,太子痛下決心,要迎頭趕上芙姐兒,姐姐長姐姐短,哄着芙姐兒将寫的字帖交給他帶回宮習練。

就這樣,太子白日在宮裏聽翰林院的老學究們授課,傍晚跟着珩哥兒回王府完成課業,一段時日過去,竟也得太傅贊賞,帝後見兒子總算有了出息,頗為欣慰。

前幾年王書淮在松江操練了一支水軍,造了幾艘炮船,将東瀛人殺得片甲不留,東瀛人懷恨在心,此次使團進京,一心想給王書淮使絆子,暗中挑選了一絕色美人,意圖引誘王書淮。

這名奸細自負美貌,特意選在王書淮回府的必經路上,佯裝為賊人追趕,往王書淮的馬車撞去。

可巧不巧,這一日乘坐馬車的是珝哥兒。

他聽得外頭一女子哭哭嘤嘤,隻撩起一角車簾瞥上一眼,俊眉便皺起。

雖不知對方底細,故意撞在父親馬車下,意圖顯而易見。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父親年滿三十六,正值壯年,京城官宦妻妾成群者比比皆是,難保父親不為美色所動。

珝哥兒絕不準許任何人給母親添堵。

“大晉律法有言,庶人驚動貴人座駕,鞭笞三十,來人,将她送去京兆府,給我重重地打。”

女子被王府侍衛拖着送去京兆府衙門,當衆給打死了。

年輕貴氣的少年端坐在馬車內,眼皮都不曾擡一擡。

他就是要以儆效尤,告誡各路人馬,誰也別想往他父親身邊塞人,也是做給王書淮看,讓父親知道他身為長子的态度。

晚間,薄暮冥冥,王書淮官服未褪,與謝雲初坐在明正堂的主位上,珝哥兒等四個孩子陸陸續續回府。

王書淮深深看了一眼長子,心情五味陳雜。這事交給他料理,也是一樣的結果,偏生被珝哥兒搶了先。珝哥兒這麽做明顯是不信任他這個父親。

珝哥兒迎上王書淮的視線,面色無波,坦然無畏。

不僅是他,聽到消息的珂姐兒,也面含埋怨的看了爹爹一眼。

兩個小的雖然不太通人情世故,被姐姐教導後,也曉得此時該站在娘親這一邊,珩哥兒骨子裏沒有那麽怕王書淮,眼神漫不經心帶着幾分銳勁,芙姐兒則氣得雙頰鼓鼓,好似王書淮不該惹這樣的官司回府。

于是,王書淮茶還沒喝上一盞,就被四個孩子用眼神淩遲了一番。

謝雲初第一次意識到了孩子多的好處,瞧瞧,這四個,個個不是省油的燈,等他們年紀再大一些,王書淮真的招架不住。

她輕輕抿了抿嘴,擺擺手道,“都散去吧,讓我跟你爹爹說會兒話。”

謝雲初的話在王家就是聖旨,四個孩子挨個告退。

等人一走,春祺将門掩上,屋內獨獨剩下夫婦二人。

謝雲初忍不住笑出聲。

王書淮扯了扯官服領口,松了一口氣,觑她道,

“你還有心思笑,我可真是冤枉極了。”

珝哥兒接手這樁事,害他沒機會表明态度,以至跳進黃河洗不清。

謝雲初揉着肚倒在羅漢床一旁引枕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哪裏是冤枉,我看你是遺憾,遺憾人被珝哥兒處置了,你不能見上一面,你放心,往後我叫他們姐弟不要攔着,任你納妾。”

王書淮嘔得慌,擡手将小幾挪開,幹脆将人給打橫抱起,抱去內室。

謝雲初捶他,“你做什麽?奈何不了孩子,拿我出氣?”她俏眼盈盈,神色裏是許久不見的跳脫,臉頰覆着一層薄薄的胭脂紅,有一種顧盼生輝的美。

王書淮喜歡她這股趾高氣昂的勁,将人放在床榻上,又解去官袍扔去一旁,上了塌,将人摟在懷裏,

“孩子不信任我,表明我平日對你還不夠好。”

謝雲初失笑,“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王書淮在人前向來端肅清正,這些年又高居首輔,養了一身赫赫官威,稱得上不茍言笑。

也僅僅在她面前,才流露出柔綿的情态。

人人都很懼他,孩子有所懷疑也尋常。

謝雲初伸出白皙纖指輕輕撫了撫他俊挺的眉眼,低喃道,

“瞧,年紀不輕,已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還在外頭給我招花惹草。”

王書淮氣息微重,目光沉沉壓下來,“我沒有招花惹草,這是倭人離間之計,倒是你,那金發碧眼的西洋人至今還給你寫信。”

謝雲初在松江聘請一位洋人教夷語,那男子生得一雙極為漂亮的琥珀眼,無視王書淮的警告,熱情地表達對謝雲初的喜愛。

王書淮暗地裏沒少吃醋。

謝雲初眨眼笑道,“西洋人熱情,對熟悉的好友皆是如此,你別放在心上。”

王書淮冷笑,洋人便算了,那蕭懷瑾至今還沒成親,每每謝雲初去蕭家探望姨母,王書淮心裏便醋得慌,偏生謝雲初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王書淮不敢挑明,隻得鞍前馬後跟去。

“那往後呢,等我不再年輕,你還會守着我?”

謝雲初腦海浮現俊美又年輕的西洋人。

這一遲疑,王書淮氣得将她纖腰掐住,

王書淮太知道她那兒敏感,謝雲初被他一碰便氣喘籲籲,惱他道,

“那你呢,等我年老色衰,我不信你不往旁的年輕女子瞥一眼。”

王書淮把俊美的眉目湊過去,語氣又沉又洌,

“你若不放心,便把我眼珠挖去。”

謝雲初回想他曾經雙目失明的模樣,連忙把人往懷裏一摟,

“我信。”

王書淮順勢埋首在她胸前,慢慢将人抱住讓她坐在懷裏,看着明豔動人的妻子像花枝一樣在亂顫,他心跳如鼓,

“雲初...”

謝雲初聽不清他的嗓音,軟軟的覆下來湊近他,

“你說什麽?”

烏發披在他面頰,他們看不清對方的臉,卻清晰地知道暗夜裏有一雙目牢牢鎖住彼此。

王書淮托起她面頰,輕輕含着她唇瓣,啞聲道,

“我愛你,雲初。”

多少年過去了,他褪去了矜持與冷靜,将濃烈的喜愛相濡以沫的情意宣之于口。

謝雲初的嗓音破碎在夜風裏。

這一夜,這三個字一直在她腦海萦繞,一起被揉入夢裏。

她夢到前世死後,自己變成游魂飄到半空,看着王書淮親手弄死了謝雲秀和陸氏,看着他眼底的光一點點被欺滅,一個人含辛茹苦将孩子養大,最後吞象牙球而死。

胸口襲來一陣劇烈的絞痛,謝雲初吓得睜開了眼。

東邊天際沒有半絲光亮,天色依舊暗沉,她癡癡望着窗口的方向,渾身濕透。

身側的王書淮很快察覺到異樣,擡手去碰她,見她渾身濕漉漉的,立即便清醒了,連忙将人往被褥裏一捂,尋到外衫幫着她将汗液擦拭幹淨,

“雲初,你怎麽了?”

這道聲音格外真實,真實到仿佛在叩擊她的心弦。

謝雲初視線慢慢挪到他身上,愣愣看着他,眼珠兒一動不動,凝滞片刻,擡起手覆在他胸口,啞聲問,“疼嗎?”

昨夜激烈之處,謝雲初往他胸口咬了一口。

王書淮喜愛還來不及,哪裏會覺得疼,他捂住她冰冷的手背,見她面色發白,像是受了驚吓,連帶被褥将人往懷裏抱住,

“傻姑娘,一點都不疼。”

謝雲初貼着他滾燙的胸膛,熱淚盈眶。

她衣裳濕透了,王書淮怕她着涼,手摸入被褥裏,替她将衣裳一件件脫去,準備起身去櫃子裏尋幹爽的衣裳。

謝雲初舍不得他走,拉住他不放。

“怎麽了?”王書淮察覺她有些反常,陪着她躺下來。

謝雲初扯着被褥一點點往他身上蓋,自個兒往他懷裏擠,軟膩生香的身子拱進來,王書淮喉結微微一滾,緊緊抱住她,垂眸看向懷裏的人,見她鴉羽上覆着一層薄薄的水光,心疼問,“是不是做噩夢了?”

謝雲初輕輕在他懷裏嗯了一聲,

王書淮撫着她發梢安慰,“不怕,我在呢,我一直在你身邊。”

前世的一切仿若浮生一場大夢,過于久遠而斑駁不堪,

獨面前這個人是真實的。

當年洞房花燭掀蓋頭那一眼溫柔是真的,替她雕的鬼工球是真的,千裏迢迢奔赴南陽救她于水火也是真的,就連面前這清冽的松香,滾燙的懷抱也是真的。

“書淮...”她輕柔地喚着,

“嗯?”

“我愛你。”

王書淮猛地一頓,支起身懸在她上方,神情慢慢凝固,又慢慢如冬雪初融般化開。

等了十八年,他終于等到這麽一句,純粹又令人心悸的話。

簡簡單單三字,幹脆得沒有任何雜念,音調也并不高揚,卻如同岩漿熱辣辣地滾燙他的心口。

他小心翼翼吻幹她面頰的淚,極盡纏綿地将她揉入骨血裏。

遠處似有飛花掠進,似有孩子習練的喧鬧穿牆而來。

薄霧中,火紅日輪冉冉升起,年華無争,清風拂過窗棂,攫取一室溫情付予晨光。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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