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普通的一句話,讀起來卻像在讀詩歌。它和詩歌一樣,背後潛藏著需要解讀的深意——為什麽沒睡?
也和我一樣因為那個吻嗎?
臉又慢慢地燒起來,尤雪珍將額頭抵在冰涼的桌面上,深深吐氣,就著這個姿勢回復他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珍知棒:「那你今晚早點睡!」
以為他又要隔一會兒才回,結果消息很快就過來了。
他說自己在陪老豆釣魚,因為明天店要開張,就沒太空閑。還發了一張從側面拍的照片,孟爸爸握著釣竿坐在河邊,他的半隻手也入了鏡。
尤雪珍的注意力卻全在那隻手——昨夜雖然是她主動吻上去,但她吻了一下就想後退。
是這隻手追上來,捧住她的臉。她沒能逃開。但是他又很笨,不會下一步,只是嘴唇貼著嘴唇。兩個人像被丟在末班列車上的棄貓,緊貼著彼此,發出呼淺呼重的氣息。
他的嘴唇比貓的肉墊還軟熱,她感受著他的溫度,整整持續了車廂暗燈的一分鍾。
尤雪珍倒扣住手機,將這張勾起回想的照片壓住。
孟仕龍左等右等,沒繼續等來下一條消息,直盯盯地看手機。
身邊老豆看他一眼,隨口問:“剛你影我做咩?”(剛剛你拍我照片幹嘛?)
他含糊其辭:“練習影相。”(練習拍照)
孟爸哦了一聲,良久,他冷不丁說過年之後店裡要再招一個人。
孟仕龍皺眉:“點解?間店唔系夠人咩?”(為什麽?店裡人不是夠嗎?)
他歎氣:“我係想俾你唔駛咁多時間幫手間間啦,既然鍾意影相,多D時間學下。”(我是想讓你少在店裡幫忙了,既然喜歡拍照,就多花時間學學)
孟仕龍搖頭道:“我顧得過嚟。”(我顧得過來)
“做事唔好一心二用,你睇你而家一條魚都釣唔到。”(做事不好一心二用,你看你到現在一條魚都沒有釣上來)
孟仕龍無言,他該怎麽說呢,他的心不是用在拍照上,而是在別處。只要看兩眼湖面,第三眼就會飄去看手機。
孟爸主意已定:“甘啦,反正間店而家生意順,唔駛再顧住間店啦,爸爸可以。早就想同你講,你呢個人硬頸,一直唔聽我嘅。”(就這樣吧,反正店裡現在生意走上正軌了,你不用再顧著店裡了,爸爸可以。早就想跟你說了,你這個人倔,一直不聽我的)
“嗰係因為我擔心你身體。”(那是因為我擔心你身體)
“我之前同意你唔去讀大學唔係因為爸爸需要你幫手,呢個世界唔一定要按部就班咁長大,當時你冇啲咩動力做任何嘢,我逼你讀書你都唔一定讀得好,咁學一門煮飯嘅手藝都可以安身立命啊。但而家你有自己想做嘅嘢,你就去摸索你想過嘅人生啦。唔使擔心爸爸。”
(我之前同意你不去念大學不是因為爸爸需要你幫忙,這個世界不一定要按部就班地長大。你那個時候提不起勁乾任何事,我逼你去念書你也不一定能念得好,那學一門做飯的手藝也可以安身立命。但你現在有自己想做的事了,你就去摸索你要過的人生。不要擔心爸爸。)
一隻魚咬住魚竿,孟爸三兩下收杆,他釣起魚,解下魚口中的鉤子,又將它放回靜謐的湖中。他釣魚總是如此,釣上來,卻從不將魚收起,放它們流入它們該去的地方。
孟仕龍追著魚的身影,直到水面上那點氣泡完全回歸安靜。
一切像過去的那個傍晚,落日,湖面,他們並肩坐在一起,他草率地作出決定,自以為是在犧牲自己來幫助爸。
但他逐漸長大,這一刻才發覺……也許一直以來,都是父親在包容他,接納他的止步不前。
他該重新出發了。不再讓自己背負遺憾,為自己想要去的世界,想要喜歡的人掙得底氣。
孟仕龍慢慢握緊掌心,出聲打破了安靜。
“老豆,我可唔可以同你要個生日禮物?”
“真係難得你會主動開口問我要。”孟爸笑,“好啦。日子過真快,你又要大一歲啦。”
孟仕龍一鼓作氣:“唔如下個月關幾日間店啦,我哋兩個出去旅遊吧,點睇?”(不如下個月關幾天店,我們倆出去旅遊吧,怎麽樣?)
孟爸面露驚訝:“好囉……你想去邊度?”(好啊……你想去哪裡?)
“印尼。”
“啊……”孟爸冷不丁說,“嗰度係唔係有個羅布泊火山。”(那裡是不是有那個羅布泊火山)
“有咩?我點解唔知。”(有嗎?我怎麽不知道)
孟爸擰著眉頭:“點解冇啊,你細細個仲寫入篇作文入面。”(怎麽沒有,你小時候還寫進作文裡)
孟仕龍反應過來,失笑說:“嗰個叫做布羅莫火山。羅布泊係盆地。”(那個叫布羅莫火山。羅布泊是盆地)
“哦,布莫羅……”孟爸尷尬地重複了一遍,“原來係布羅莫。對唔住。”(哦,布羅莫……原來是布羅莫,對不起)
“呢個有咩好道歉嘅。”(這有什麽好道歉的)
“是對唔住……隔咗咁耐,應該當年就帶你去嘅。”(是對不起……隔了這麽久,應該當年就帶你去的)
聞言,孟仕龍輕輕皺起鼻子笑起來,回到當年一筆一畫在作文簿上寫下「我的夢想,是親眼去看布羅莫火山……」的那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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