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吃早飯的時候，府城的一個小宅子的廚房裡，方繡娘點了火，開始做早飯。

　　朱前找來陪著方繡娘的婆子，是朱家管家的妻子，絕對值得信任。

　　這位大嬸姓唐，非常善談，早上起來後，她讓方繡娘燒火，自己則開始做面疙瘩。

　　一邊做，她還一邊對方繡娘道：“繡娘，你嬸子我廚藝可好了，我做的面疙瘩湯，連老爺吃了都讚不絕口！”

　　唐大嬸煎了兩個荷包蛋，盛出後用鍋底剩下的油炒鹹菜和肉絲，再加進去水煮湯，倒進去面糊做面疙瘩……

　　廚房彌漫著一股香味兒，唐大嬸說個不停：“等今兒個中午，嬸子做豇豆炒肉給你吃，嬸子做的炒肉可好吃了……哪來的燒肉味？”

　　正在做飯的唐大嬸聞到一股肉被燒焦的味道，但不對勁啊，她一直看著火候，鍋裡的肉壓根沒有焦！

　　“嬸子，我不小心燙到了臉……對不起嚇到你了。”方繡娘一邊說，一邊從灶台後探出一張臉來。

　　她的右臉上，多了一大塊燙傷。

　　誰燒火會不小心燙到臉？這分明就是方繡娘自己燙的！

　　唐大嬸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不敢置信地看著方繡娘。

　　這姑娘竟然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

　　她燙到個手指頭都要喊疼喊半天，這姑娘自己燙了自己的臉，竟然還朝著她笑！

　　唐大嬸聞著那股子肉焦味不知所措，原本還想著早上要多吃點，現在卻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方繡娘正相反。

　　她將手上燒了半截的木頭扔回爐灶裡，心情非常好。

　　她自由了！

　　坐船來府城的時候，她輕松很多，但她覺得自己並不自由。

　　可現在，毀了自己的臉之後，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自由了！

　　她以前確實整天低著頭不跟人對視，來了府城之後，她換個打扮妝容濃一點，很多以前認識她的人，肯定就不敢認了。

　　但她娘她弟弟，肯定能認出她！

　　現在就不一樣了……她毀了半張臉，她娘她弟弟就算發現了不對，也別想認她！

　　至於毀了自己的臉可能會沒辦法嫁人……方繡娘一直都不想成親，也不想生孩子。

　　她怕自己變成她娘一樣的人，嫉妒自己的孩子。

　　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她有時候覺得，她跟她娘一樣瘋。

　　現在毀了臉，以後沒人會盯著她，多好！

　　方繡娘甚至想要對著自己的左臉再來一下。

　　不過想到自己的姐姐，她到底還是沒動手，只打算等下去曬曬太陽，讓自己黑一點。

　　也不知道她姐姐怎麽樣了。

　　方繡娘對自己下狠手的事情，崇城縣的人一無所知。

　　金小葉昨晚上睡在金小樹家，她跟方錦娘一起睡，把金小樹趕去堂屋睡門板。

　　金小葉生養過，有些經驗，也就跟方錦娘說了很多。

　　第二天早上，金小葉起來的時候，金母已經做好早飯了。

　　自己的兒媳婦有了身孕，金母特別高興，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縫，還不停地問方錦娘想吃什麽。

　　“娘，我什麽都吃。”方錦娘道。從小到大，她娘都不許她挑剔吃的，她也就習慣了不挑剔。

　　事實上，金母願意給她做飯，她已經受寵若驚了。

　　“錦娘你真是個好姑娘。”金母忍不住道，她以前在金家做飯，總被挑剔，但做的菜不好吃真不能怪她，主要是她婆婆不讓她用油，連鹽都不讓她多用。

　　金母跟方母是截然不同的人。

　　她們小時候家裡都窮，出嫁前都過得不太好，吃不飽飯。

　　等她們養育了孩子……方母見不得自己的女兒過好日子，她嫉妒自己的女兒，她要是有兒媳，肯定也會看兒媳不順眼。

　　金母則恰恰相反，她自己受過苦，就拚命對兒女好。

　　之前那些年，她在金家沒什麽地位，可她哪怕只是弄到一點點好吃的，也會給兩個孩子吃。

　　金小葉生完孩子之後日子過得艱難，金母就抹著眼淚天天來看她，用積蓄買了雞蛋給她吃……那雞蛋，她自己一個都沒吃。

　　現在兒媳婦要生孩子，家裡條件還好了……金母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全給方錦娘吃。

　　金小葉在家裡待到半上午才離開，她離開的時候，廟前村的百姓已經知道方繡娘的事情了，也知道方錦娘動了胎氣，要在家裡養胎。

　　最近縣城肯定很亂，接下來兩個月，方錦娘都不打算去縣城了——在家裡給孩子做做衣服，歇一歇也挺好的，真想乾活，可以讓金小樹拿一些活兒回家給她做。

　　金小樹送金小葉回縣城，這一路上，沒忍住又哼起歌來。

　　金小葉道：“別唱了！都知道你小姨子剛出事，你唱什麽歌？”

　　金小樹聞言，一張臉又扭曲了，看著特別怪異。

　　金小葉：“……”這樣子有點恐怖啊……不過比唱歌好、

　　金小樹不能唱歌，就拚命劃船，因為劃太快，竟然追上了比他們走得稍早一些的金桑樹。

　　金桑樹的船上，還坐著金茉莉金柳樹。

　　金桑樹現在每天一大早去縣城，幫人搬貨運貨，忙到半上午的時候回村接金茉莉金柳樹去城裡賣飯，晚上回家的時候，再把這兩人捎上。

　　當然，他接送這兩人是要收錢的。

　　金柳樹不甘示弱，金桑樹在他們那邊吃飯，他們也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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