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眼神……分明就是在用視線給鳳安鳳寧調換位置!
鳳安心態崩了。
崩完之後破罐子破摔,主動坐到了前面,美其名曰哥哥應該給妹妹擋風。
於是鳳寧就有了地方擱下巴。
哥哥的腦袋毛茸茸的,軟硬適中。
“只要死人臉不回來,就沒人追得到我們。”鳳安道,“放心,我肯定把你全須全尾帶回去!”
“嗯!”鳳寧點頭,“死人臉去了荊城,肯定會被瘋烏龜拉去喝酒噠!”
鳳安若無其事:“你跟那個瘋烏龜很熟嗎?”
“唔……不熟!”鳳寧彎著眼睛笑,“說不定他已經把我忘掉咯!”
“嗯,很好。”
*
在第一千零八十次被人拍肩安慰的時候,某人終於爆發了:“我說——”
“您什麽也不用說!大家都懂!”
“請您務必保重身體,盡快忘掉她吧!”
封無歸:“……”
這輩子想必是不可能忘得掉了。
“報——”一個噩耗成功拯救了身陷水深火熱之中的辟邪司首座,“首座,十萬火急!東一五十裡,凶邪大潮來襲!”
封無歸站在街頭,怔了好一會兒。
“噓!噓!別打擾首座,”細眉細娘的大娘示意周圍,“首座在沉思怎樣保護咱!”
“噓……”
整條街道安安靜靜。
沒人知道,某人此刻琢磨的是:要不然就讓它們替我滅口好了。
登上城樓一看,發現事態遠遠超出想象。
有人似乎比他更加著急滅掉這座城。
封無歸挑眉:“嘖。”
他想滅口是他自己的事,旁人想要越俎代庖,那他就很不高興。
只見地平線已然變成了活物——奔湧的、蠕動的,左右沒有盡頭,上下沒有分界,盡是凶邪。
“鋪天蓋地”不再是形容,而是眼前情景的真實寫照。
轟隆踐踏聲宛如雷霆震耳,大地悶顫如浪潮波動,城牆輕微搖晃震蕩,浮灰簌簌掉落。
身旁的城衛軍修士在瘋狂抖腿。
封無歸一巴掌拍過去,揚眉吐氣:“振作精神,兄弟!”
“是……是!首座!”
封無歸踱到另一側,白淨的耳尖忽地微微一動。
那修士在用飽含情感、抑揚頓挫的腔調激勵同伴:“連首座都能重新振作起來,我們憑什麽不振作!”
“對!”
“就是就是!”
封無歸:“……”
正想甩手不乾,忽然周身微凜,眸光漸凝。
下一霎,天穹交錯,沉沉往下一鎮!
似風又不是風。
城牆上的修士隻覺身軀驀地一重,齊齊半彎膝蓋,險些莫名其妙磕跪在地。
“這……怎、怎麽回事?!”
“哪來的怪風!”
威壓。
兩道聖級威壓掃過荊城。
很顯然,對方為了“昆侖特使”,已經連臉都不要了。弄這麽多凶邪過來,不就是為了逼出藏在城裡的王八…哦不,強者麽。
還出動兩個人間聖——瘋成這樣。
封無歸憂鬱:“看來老鳳凰是真不行了。”
“不止,”他若有所思,“必定還有個秘密不為人知。”
思忖片刻,興致缺缺。
放眼一掃,記不住任何一個人的臉。
他順著城牆走過,漫不經心給守軍安排工作。
態度敷衍得毫不掩飾,大概就是“反正不可能守得住了愛怎樣怎樣吧”的意思。
但是不得不承認,他把城牆防務安排得滴水不漏。
——倘若這是一場普通守城戰役,譬如白湘狄春即將面對的西護府保衛戰,那麽在資源耗盡之前,城牆必定固若金湯。
遺憾的是荊城之戰注定無法普通。
凶邪太多了。
多到殺著殺著,便會有守軍承受不住,當場墮落。
日出,日落,又日出。
封無歸一步一步走過飽受鮮血和汙血洗禮的城牆。手指冷淡地握著劍,偶爾出劍,收割幾條性命。
帶著濃厚血腥味道的風,拂起他斜綁的頭髮。
剛剛在身側倒下的那個,雖然不認得臉,落魄的髮型和衣裳卻很眼熟。臨死之際,不知腦子怎麽錯亂了,不停用手指摳一塊翹起邊緣的城磚。
前頭那段城牆防務空虛,新頂上來的居然是幾個胖子。
其中一人笨拙地抱起石頭砸下城牆,呼哧呼哧喘著氣兒,扭頭大喊:“老子頂上來啦!給我好好照看我家裡人,聽見沒有,別給我耍馬虎眼——守備可是我大舅砸!”
另一個穿藍綢緞的年輕胖子跳到封無歸面前,叉起腰,大聲為自己正名:“弟兄們才不是老野狗!弟兄們也是英雄好漢!好漢!不是藍胖!”
好幾人吱哇亂叫著給自己壯膽。
簡直群魔亂舞,烏煙瘴氣。
封無歸垂頭,低低一笑。
再抬眸時,他驚奇發現自己竟能認出人臉了。
忙上忙下運送箭矢的,是賣地瓜、賣糖糕的、賣炒瓜子的……哦,還有那個三錢一斤桂花酒的奸商。
給傷員包扎傷口最利索的,是斷腿的春生兩口子。
夥計們拆了自家酒樓的招牌,喊著整齊劃一的號子,把它們狠狠砸下城牆。齙牙那個是清風樓跑堂,喜歡隨手把油抹在腦門上;禿頂那個說話噴唾沫,萬不能讓他上菜;另一個肩膀一邊高一邊低,前日笑話自己時聲音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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