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卻看見了一束光。
因為意外得到大筆橫財,戲班班主放棄了在青水河給他安排一個新恩客的念頭——畢竟剛收了溫小姐賞錢,再往她爹溫大財神床上塞伶人……有點說不過去。
於是他逃過一劫。
他顫抖著,不敢直視那道耀眼的光。
他久聞她的善名。
她是比扶光更加燦爛的存在,他不配出現在她的世界,但她的光芒卻一視同仁地照耀在他的身上。
絲線輕顫,心也輕顫。
他哪裡敢愛她?
像他這種人,愛她便是褻瀆她。
“呵……呵呵,呵呵呵呵……”
癲狂的笑聲順著滲血的牽絲線幽幽回蕩。
“一見種情,思我若狂?”邪偶師笑得放浪形骸,“愛我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你以為我會在意?”
鳳寧在他的眼睛裡看到兩個字——絕望。
連一隻傀儡的愛都能讓他自慚形穢,更遑論在他眼中猶如天神扶光的溫小姐。
他一身汙爛。
愛意無法治愈,只會將他灼傷。
溫小姐愛上的,其實根本不是真實的他。
是,他傾國傾城,他風情萬種,但那,是他在男人們面前的模樣。
“哈哈,哈哈哈哈……”
他傾身後仰,灰袍飛揚。
沒有水袖,卻活生生是一位絕代名伶的模樣。
“神皇陛下看中了我操縱牽絲線的本領。”他臉上掛著扭曲的笑容,語氣卻忽然冰冷平靜,“賜我無數淨血精魄,送我直上青雲。”
“我殺光了曾經欺侮過我的所有人。我害了一千條無辜人命,不是為你,隻為圓滿我執念。”
“溫雲蘊,能不能將你救活,其實我並不在乎,隻為成全我自己。”
“你活了,不過是為我了卻殘念。”
“我從未想過留在你身邊,從未!”
“溫雲蘊,六道輪回時,你為天人,我為餓鬼畜生,永不會再相見!”
血淚如珠,邪偶師眼神刻骨。
他戴上殘酷的面具,掩蓋住那顆自卑絕望的真心。
他眼底深藏著慶幸——慶幸在她附身傀儡的那段日子,他已經踏上邪路,再無人敢欺。
他是落魄,是像個苦行僧,但再無一人能對他做出任何惡心事。
就讓他永遠保留最後的尊嚴吧。
“你勸不住我。”他冷笑道,“我這般冷血殘忍的人,與你想象之中……”
鳳寧毫不留情地打斷:“錯啦!”
傀儡緩緩上前一步。
“一見郎君誤終生。”它唱道,“不過便是,見色起意罷了!”
邪偶師額角青筋直跳。
傀儡繼續逼近:“愛你不過是男色。哪管你光風霽月,哪管你滿身汙泥。倘若早知郎君滿身傷痕,我那剖心之痛,又能怎樣。”
它直視他的眼睛。
目光熠熠,逼著他不得不抬起頭來。
“郎君。”傀儡心臟化為灰燼,溫小姐最後的意念深深凝望著他,“那一日我不敢言說,其實也是深怕,蒲柳之姿不及傀儡傾城之貌,會叫你失望。”
“你視我如日月般高明,豈知你在我心中,亦是高不可攀?”
“郎君,深愛著你的我,也是會自卑的啊。”
“事不過三,你我已經兩次錯過,可不可以讓我最後再勇敢一次——地獄、刀山、火海,我陪你一起走。”
“我已等你到白首,還要讓我等多久?”
嗡……嗡……嗡……
像是戲腔的回聲,又像是某個人思緒沸騰。
忽然,邪偶師渾身一震,張口竟噗地噴出大蓬鮮血。
他呼吸顫抖:“我……我……”
微笑在傀儡臉上凝固。
一縷輕柔溫和至極的哀思蕩過鳳寧心口,她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對她說,“好姑娘,奶奶只能幫你到這兒啦。”
鳳寧胸口發燙,眼眶湧動著一層層熱意。
她能感覺到那些血紅的牽絲線一點一點失去了殺機。
邪偶師掩面,身形輕顫,風情萬般。
“這般情深待我,叫我……叫我如……如何……”
透過戴有黑色鐵環扣的十指指縫,隱隱能夠看見他劇烈震蕩顫抖的瞳仁。
狂喜狂悲。
天大的遺憾與無憾。
“怎麽樣。”封無歸漫不經心的嗓音淡淡傳來,“你自己動手,還是我送你下去?”
邪偶師身形凝固。
他緩緩將雙手從臉上放下。
“神皇要來了。”他垂著頭,眸色掩在一片陰影中,“你來不及等我心神徹底失守。”
封無歸攤手,無所謂地承認:“是。”
“你們利用她來對付我。”邪偶師道,“但是沒關系。神皇也不過是利用我對付老鳳凰。誰也沒比誰高貴。”
遍布石窟的赤紅細絲開始蠕動收縮。
一絲一絲,爬回了主人手中。
他低垂十指,仿佛身旁垂落兩道血瀑。
他掀起眼皮,瞥向老鳳凰,忽地輕笑一聲。
“老東西,罵了我幾十年,多少也有點感情了。”他陰陽怪氣道,“我真羨慕你,今日還有子孫後代給你送終。”
老鳳凰頰毛泛紅:“……”
邪偶師笑道:“怎麽,在小輩面前不敢說髒話?憋不死你個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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