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策業和王彰交惡,這在朝廷是件人盡皆知的事。
除在朝會外,這二人平常罕有一道露面的場合。但今日因寧王的臉面,二人一齊到來,皆是座上貴賓。
柳策業慰問了寧王一番,說了幾句新安王必有後福的話,歸座後,遠遠看著裴家子被寧王叫到身邊,將他一一介紹給今日在場的諸多文人名士。
不止如此,王彰也作長輩之態,與此子言笑晏晏,就差摸頭撫背,看去親熱得很。
裴蕭元入京後,王彰明裡暗裡都以當日力舉他入金吾衛為功,儼然以裴家子伯樂的身份自居。相比之下,當日白白做了惡人的柳策業未免顯得尷尬。
他此刻面上雖無表情顯露,然而心中難免感到幾分焦躁,借著更衣的機會,轉到一無人的偏僻處。
太子妃的兄長,散騎常侍韋居仁正在那裡等著。他三十不到的年紀,與太子一樣,平日以人緣好而著稱。
“太子到底出了何事?筵席將半,為何還不見他人來?”柳策業劈頭便問外甥的行蹤。
寧王畢竟地位特殊,今日這場筵席,說得上名號的王公貴戚幾乎全數到來了。
康王李澤更是一早抵達,幾乎寸步不離地伴在寧王身側,與文人名士談論詩文,看去口若懸河,神采奪人。
然而,原本最應當是焦點的太子李懋竟沒有到。
雖說這種場合,太子也並非一定就要到場。但寧王的臉面,他無論如何也當成全。
韋居仁用塊手帕拭壓額前方才跑出來的一層細汗,稱派人回去看了,方得到回報,太子妃也不知,隻知他昨日以射獵為由出了城,也不知去往哪裡,只在夜間打發典軍回來,稱於一山谷裡遇到白鹿,是為祥瑞,不可錯失,欲追捕進獻聖人,所以今天這場曲江宴怕是趕不上了。
柳策業眉頭緊皺,無可奈何,只能拂袖歸座。
太子沒有現身,雖然無人發問,但只要不是瞎眼,哪個不會留意?
他隻好上去,用這理由向寧王解釋了一番。
寧王睜目,顯得極是欣喜,和左右連說祥瑞重要,太子孝心可嘉,盼望白鹿能為聖人萬壽增福添瑞,眾人一片附和。太子今日缺席一事,這才算是勉強圓了過去。
片刻後,裴蕭元起身,柳策業向著韋居仁再丟了個眼色。
韋會意,尾隨出帷,截他在了一處遠離宴場的道旁,作一番偶遇狀,寒暄過後,說了些慕名的開場之言。接著提三年前太子遙領行軍總管之時的舊事。
“太子洞察秋毫,當日案發之後,修書送到聖人面前,為裴郎君一力陳情。此事當時知道的人也是不少。裴郎君少年英才,當日便深得太子賞識,他回來後,也時常在我面前提及,盼望有朝一日能在京中見你再為朝廷效力。如今心願達成,可謂極大欣慰。”
裴蕭元道:“裴某當日犯事,多蒙太子照應。恩德在心,從不敢忘。”
韋居仁笑著搖首:“裴司丞你也不必如此拘謹。太子平和寬仁,對賞識之人,更是用心相待。你剛入京,對此或是不知,往後便就知曉。說起來,不止太子殿下,便是家翁,也聽聞司丞你少年英雄的美名,常拿你來教導家中幼年子弟,命以為榜樣。”
裴蕭元忙說不敢。
“有何不敢,裴司丞不必自謙!”韋居仁面上的笑容顯得更為親近。
“恰好再過些天,家翁過壽,已向你崔舅父發去上柬,司丞這裡,今日便由我送上。”
他自袖中取出一張韋家專為貴賓所發的邀帖,遞上。
裴蕭元接過收起,含笑道:“老人家耆英望重,壽比松齡,我不過一後生小子,竟能忝列衣冠,實是榮幸。到時若無公務阻絆,定隨舅父登門賀壽。此刻還另還有事,恕我告退。”
韋任平送出請柬,忙請他自便,二人各自拱手道別。
裴蕭元方才離席,目的是去找絮雨。
他今天的注意力,自她到來之後,便很難不放在她的身上了。
因與他相識,李誨也是有驚無險,她得寧王優待,叫不必忙於現場作畫,只需將所見記下,回去慢慢作也不遲,還特意給她指了一名帶路的仆從,故她便離了他的眼。
方才他坐在一群名士之側,與眾人談論天人合一,轉頭便不知她去了哪裡,片刻後,又留意到今日沒看到幾面的宇文峙也隨之不見人,心神難免浮動。
今日曲江聚宴,加他上回的警告,諒宇文峙也不敢過於造次,但人一多,難免雜亂,寧王別苑佔地又大,有渡口外連直通曲江池,想找個無人之地也極容易。
想到那夜在慈恩寺內的親眼所見,宇文峙的妄肆仍是歷歷在目,裴蕭元如何還能坐得安穩,才出來,又被太子妻兄叫住,耽擱了片刻,等終於擺脫,立刻繼續尋人。
絮雨奉命要作曲江宴樂圖,此為至少數尺的長畫,少不了要將寧王此處別苑的亭台樓閣一一也畫進去,自然不能一直都在一個地方守著。方才於寧王帷帳附近停留,觀察完宴樂百戲的場景,便在那仆從的帶領下,依次再往附近幾處分別叫做宣海樓、觀鯨閣、靈芝台的地方轉望。
正走在路上,忽然聽到身後發出急促靴響,有人追逐而上,轉頭,見是宇文峙來了。
他追到近前,開口便說有事,叫仆從退下。仆從不敢違抗,退等在了路口。宇文峙便叫絮雨隨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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