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混帳!”
“你以為朕不會殺你嗎?”
皇帝驀然發出一道咆哮聲,一把拽掉蒙在眼上的藥帶,張大那一雙宛在噴射怒火然而卻又空洞無光的眼,整個人從榻上翻身而下,赤足疾奔,雙手於空中胡亂地摸。
殿中一具劍架之上,橫置著一柄驅邪的文玉柄寶劍。他應想憑了感覺過去拔劍,然而方向不對。徒然地摸索片刻,反而偏離越遠。
“趙中芳!趙中芳!給朕把劍拿來!朕要殺了他!”皇帝又嘶聲喊起老宮監。
趙中芳奔來下跪,抱住皇帝的腳,請他息怒為先,被皇帝一腳踢開,繼續去摸。
“反了!反了!你們一個一個,都是想反了嗎?”
終於,他摸索到了劍架前,然而目不能視,才到近前,便撞翻了那一具沉重的檀木劍架。
在木架倒地所發的巨響之中,劍也璫琅墜地。
皇帝被阻在翻倒的木架之前,與此同時,人也仿佛被困在了某個看不見的囚籠之中。
他屈著身,雙手緊攥木架,背對身後的人,喘息從一開始的粗重到漸漸平息。最後,停了下來,只剩一副背影,一動不動,狀如木雕。
“滾。”
良久,一道低低的叱聲,從皇帝口裡發出。
裴蕭元朝著皇帝的背影叩了一頭,起身,朝外走去。
一道身影正靜靜立在殿口。走到她的面前,他停步,於四目相交之際,唇微動,想說點什麽,最後卻又沉默了下去。
“你先出宮,回家休息。”
絮雨說道,語氣溫和。
裴蕭元回到了永寧宅。
離開不過半個多月而已,此刻再次踏入,恍惚似有隔世之感。
當踏入這間入目到處都是她的物件的寢堂,仿佛在恆如星沙的大千之地裡,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一個世界。他那一副一直緊繃著的酸脹肩背終於松了下來,接著,深深的疲乏之感襲來。
從康王死的那日開始,已是一連數日,他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他將自己的臉壓入一隻仿若能夠嗅到她發香的枕上,閉眼,幾乎什麽都沒想,沾枕便睡了過去。
當醒來,寢堂裡白天的光已消失,燭光映照。
她正坐在床榻之前,看著他。
裴蕭元下意識地動臂,待將她拉入懷中,手才抬起,忽然停在了空中。
絮雨的目光從他那一隻慢慢又放下地手上收起,朝他微微一笑:“醒了?”
他坐起身,接過她遞來的衣裳,默默套上身。
絮雨又朝外走去,正要叫賀氏為他送吃食來,聽到他在身後道:“不用了。我不餓。”
她停步,轉過頭。
“對不住你了,我……”
一時之間,昨夜的段段經歷,在他的腦海中交相映現。無數話欲待出口,然而到了最後,他卻是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只剩了這半段殘句。
絮雨慢慢走了回來。
“昨夜後來,你都去了哪裡?”
他避了她的目光,以沉默應對。
“你和阿耶說的話,我聽見了。康王不是你殺的。”
他抬眼望她。
“你和阿耶說的那段話,聽起來合情合理,但騙不了我。”
或許是不願聽他對自己也撒謊,更或許,是不願叫他為難。不待他回答,絮雨便繼續說道。
“那天康王走後,沒片刻你便回了。如此短的一段時間裡,人哪怕真的如你所言是你殺的,你也來不及處置後面的事。除非你有預謀,提早安排了人手。但當日康王加入同行卻是個意外。所以我知道,不會是你。或者……”
她注視著對面的裴蕭元。
“退一萬說,即便是你,你也有同夥。”
“那個人,就是承平。”
回答她的,依舊是他的沉默。
絮雨等待片刻,便不再追問。
她改了話題。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從你遇刺消息莫名傳出去開始,處處不對勁。”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放出這個消息的人,不是我的阿耶。太醫更沒這個膽子。”
“這件事,你怎麽看?”
“是李延。”他終於開口,應道。
絮雨點頭。
“是,我也這麽想。就是他。他始終都在。如今這樣的局面,也就是他的所願。從前我將他想得簡單了。他的身份便是他天然的武器。他可以拿來和野心家們周旋,相互利用。長安內外,這樣的野心家,我敢肯定還是會有不少。有人或許在暗中保護著他,所以這麽久了,他始終可以藏得很好。”
“裴二,倘若我說,承平也和他認識,甚至有所往來,你相信嗎?還是你會認為,這是我對你袍澤兄弟的無端猜忌?”
裴蕭元和她四目相望著,沒有立刻說話。
“我並不是說,承平聽命於李延,受他的操控。但他二人從前應當很早便認識了。”
“最近我詢問了一些從前的宮中舊人,打聽到一件事。承平是在景升末年,以質子身份來的長安。在質館裡,因他年紀最小,六七歲吧,不懂中原的話,不知中原禮儀,當然,最主要的,是他背後族人力量弱小,父王尚且遭到老聖人的背叛和輕視,需忍受屈辱,去拜被老聖人另外冊封的狼庭之王,更何況他這個年幼的質子?長安當日的繁盛和光明,想來他是沒有機會去體會的。他在質館裡,應當受了不少的欺凌和屈辱。我聽說有一天,他再次被人欺凌時,當時還是皇太孫的李延路過,幫了他,並且勒令旁人不許再欺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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