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們是男人,我們可不比做飯跟補衣服!那種事兒,我們不乾!”
“沒錯沒錯!女人家的事我們不乾!”
謝隱抬眼看了一眼這幾人:“既然洗衣做飯這樣子女人家的事情你們不乾,那是不是帶孩子洗尿布伺候公婆打掃家務這樣的活也不乾呢?”
他發出疑問:“女人做的事情你們全都不做,卻又口口聲聲稱自己疼媳婦,難道用嘴疼就可以了?”
他是真的沒想明白,這幾個人說他們也疼媳婦就是沒機會,可這些被認為是女人才做的事他們打死不做,謝隱就想問問,他們怎麽疼啊?
“再不然,就是你們個個身懷一技之長,以後能掙來一份家業,讓妻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出門走路都有人伺候?若是如此,倒是我不如你們了。”
梨花偷偷捂嘴笑。
他又會醫術又會讀書,會的東西可比鄉下的普通漢子多得多,其他人哪裡會呀,這些人怕不是連自己的名字還都不會寫。
大伯娘家的堂姐桂花嫁得早,在家裡時就要乾活,嫁了人也沒閑著,梨花親眼看見她大著肚子還下地,累得臉色發白,她男人就在邊上跟人說話,好像沒看見一樣,哪怕懷著孩子呢,桂花堂姐也得掃地喂雞洗衣煮飯,忙得團團轉,根本停不下來,就這,大伯娘還要時不時讓她回家幫把手。
太可怕了,這就是男人嘴裡的疼媳婦嗎?
不過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梨花爹已經算是很疼媳婦的漢子了,但梨花娘做飯洗衣服的時候,他絕不會搭把手,寧可蹲在屋簷下跟人嘮嗑,也不會幫忙掃掃地收收衣服,不僅是梨花爹這樣,梨花爺、梨花大伯、梨花三叔……乃至於梨花從小到大見過的每一個漢子都這樣。
所以她便認為這是正常的,是天經地義,是理所當然,想必不僅是她,每一個姑娘都會這樣認為,但夫君不同。
梨花說不上他究竟是哪裡跟其他人不一樣,但就是不一樣,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從心胸到知識到閱歷,懂得越多,就越明白什麽是剝削什麽是壓迫,什麽是錯。
梨花甚至覺得,為什麽朝廷不讓姑娘們讀書,要把她們關在家裡伺候男人,並不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也不是什麽上天注定,是因為聰明的姑娘多了,他們就沒有妻子了。
大伯娘跟三嬸娘再討人厭,沒了男人她們照樣活得很好,家裡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條,而且也不會想要再嫁。
她們不改嫁,梨花不知道是因為真的對大伯三叔情深義重到曾經滄海難為水,還是迫於現實的壓力,寡婦再嫁,是要被人說道的。
而同樣是死了婆娘的大根叔大柱叔,女人剛死沒幾個月,就又娶了媳婦回來,問就是沒女人家裡不像個家,其實就是沒人做飯沒人洗衣服沒人下地乾活,他們什麽都做不好。
娶了新媳婦回來,又可以繼續當甩手掌櫃了。
只是這麽個小村子,梨花便看出了很多很多從前司空見慣的東西,她恍惚中明白,很多姑娘跟自己一樣,遭受過不公,或是正在遭受不公,而她們都沒有察覺,甚至下意識擁護這種不公。
多麽可悲呀,人的一輩子,真的能這麽無聊又乏味嗎?
她聽夫君說過大海,高山,平原,沙漠,他告訴她孔雀駱駝大象是什麽樣子,遠在千裡之外的國家,甚至還有金發碧眼高鼻深目的人,在這之前,梨花連他們縣城有多大都不曉得,縣城外是什麽?臨近的州衙叫什麽?往北去是哪個州?往南去又能看見什麽?
這些梨花通通都不知道,但世上有人知道,夫君就知道,他懂得好多,於是愈發顯得梨花沒有見識。
梨花忍不住要想,為什麽會這樣呢?
她問過村子裡年紀最大的大娘,大娘會洗衣服會做飯,生了六個孩子都養活了下來,但大娘不知道為什麽會先閃電再打雷,不知道為什麽會下雨,不知道村子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
而裡正成日誇誇其談指點江山,也不過管著這一畝三分地。
“梨花,梨花。”
梨花連忙掀開簾子:“來了來了,幹什麽呀隱子哥?”
謝隱站起身,對她笑得很好看,“這幾位兄弟想跟我比試一番,你去通知村裡的人來看個熱鬧。”
漢子們立刻局促起來:“這、這就不必了吧?”
“怎麽不必呢?”謝隱態度可好了,“你們要有能比過我的自信。”
梨花撲哧一聲笑了,“是呀是呀,你們可不比我家夫君差,我這就去啦!”
很快,梨花家外頭就圍了裡三圈外三圈的圍觀群眾,大家都是來瞧熱鬧的,反正大冬天的,天寒地凍,不用下地也沒事兒做,有個熱鬧瞧才好呢!
有親眼見過謝隱如何拎野豬下山的,小小聲給旁邊別村的人劇透,要跟謝隱比試的漢子們一聽,當時臉都綠了,不是吧?不是吧?這不會是真的吧?
“真的呀?我看他這身板兒,瞧著也不怎麽壯實啊,能拎得動三百斤的野豬?”
“那可不!你別看隱子瞧著不壯,到了夏天衣服穿少了你就能看清楚了,他那胸肌哦,真的是……嘖嘖嘖。”
已婚婦人說著悄悄話,懂得都懂,謝隱一舉一動也是真的斯文好看,他連卷袖子的動作都很有詩意,周圍那幾個漢子被他襯托的灰頭土臉,真不知是哪裡來的自信,說自己不比謝隱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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