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話聲伴著雨聲滴答。
“哎呀我是那種人嗎?主要是去學習部長們的工作安排,順便,順便一睹江副主席真容嘛。”
“看你這點出息。進學生會一年了,還沒看夠啊?”
“你是不知道,我們江副主席一整年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重要活動必須列席外,根本見不著他幾回。聽說天天泡在他們自動化系實驗樓區搞什麽無人機,實驗樓又不讓隨便進,想看都沒地!”
“要真那麽喜歡,怎麽不乾脆去表白?”
“表白?得了吧……那可是江肆,哪輪得著我啊……你沒見學校論壇裡扒嗎?他前女友全是那種漂亮又濃豔的大牡丹花類型,無一例外哎,不是這種的他根本都不會看。”
“也是。”
女生的話題在歎氣聲裡轉走。
半晌,宋晚梔撫緊杯沿的指尖才慢慢松開。她低眼看著,指腹壓出一道淺淺的白痕,然後慢慢被血色充盈,浸滿。
旁邊杯內水面輕輕搖晃。倒影裡的女孩五官素淨,不見上妝,瞳仁烏黑,是很澄澈乾淨的那種漂亮。
但和濃豔、牡丹花,顯然一點都不搭邊。
“呼。”
女孩低頭,吹皺了茶面,也揉碎了上面的人影。
半小時在簷下由急到緩的雨滴聲裡過去。
等店門再次久違地推開,探頭的是一個穿著快遞員服飾的小哥。他進來幾步,有點不確定地對上櫃台後的服務員:“你們這裡有姓宋的客人嗎?有她一個同城快件。”
“客人?”服務員疑惑抬頭,“客人的快遞怎麽會送到我們這兒?”
“寄件人就是給的這個地址,說人應該就在這家店裡……”
“可能是我的。”
像沁過涼雨的聲音熨過耳邊。
男服務員意外回頭,看見窗邊的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沒什麽動靜地停在門邊。
核對過信息,女孩低頭在單上簽字。
快遞小哥有點遲疑:“寄件的那位宋先生讓我再捎句話,說公司臨時有事,過不來,很抱歉。”
“沒關系。麻煩您了。”
女孩遞回紙筆。
枯等將近一小時,她的聲音卻聽不出任何失落或惱怒情緒。
男服務員意外地看著。
風鈴聲再次搖晃,然後歸於靜寂。
宋晚梔對著空落的門口低了視線,轉回:“那杯茶的帳,請您幫我結一下吧。”
“啊?哦不用的,訂桌的先生提前說過,所有帳單記在他那邊,我們不能額外收您的錢。”
沉默一兩秒,她垂眼,睫毛輕覆過淺茶色的眸:“好,謝謝。”
“……”
男服務員沒來得及再說什麽,女孩轉身離開。
那道背影走得很慢,但門口那塊玻璃更窄,很快就再看不見。
“還看?”女服務員過來,叩桌,“魂兒都給你勾走了啊?”
“別瞎說。”男服務員咳嗽了聲,繼續擦櫃台。
“喲,還不承認?每次人家一來,你那眼神就差貼上去嘬兩口了,”女服務員撐著臉嘲諷,“那麽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惜。”
“可惜什麽?”
“你沒注意?”男服務員撇了撇嘴,低聲,“她是個瘸子,就是沒那麽明顯。”
“——”
窗外啼聲一寂。
風終於停下來,枝頭的鳥抖了抖潮濕的羽毛,銜起半簾雨青雲昧,撲棱棱地飛去街對邊的西牆內。
S大校園裡。
林蔭道上雨聲滴滴答答地敲著石磚,天不下了,樹還在下。
這會兒學校裡空蕩蕩的。明天才是正式的新生報到日,除了參加夏令營的新生,像宋晚梔這樣提前很多天領鑰匙到校的沒多少;老生們的返校時間被刻意往後推了幾天,免得亂。
宋晚梔抱著那個薄薄的快遞來的文件袋,慢慢走在樹下,純白的長裙像敗落的花瓣一樣垂著,洗得娟白的裙尾綴上了幾顆泥點。
她走得出神,直到顯示著“媽媽”的電話打進來。
“梔梔,回學校了嗎?”女人在電話那頭聲音輕柔地問。
“嗯,剛進校門。”
“今天你——”對面遲疑了會,“和他聊得,還好嗎?”
宋晚梔默然望了眼手裡的文件袋:“…嗯。挺好的。”
“好,那就好。”
女人很單純,四五十歲了也還是沒變。壞處是識人不淑,總是被男人們騙;好處也是好騙,所以很輕易就能相信和被安慰到,開始笑著囑咐宋晚梔注意身體之類。
還是那些每次電話裡都會聊起的話題,見不到的人總是百提不厭。
宋晚梔安靜地聽,也溫和回應。
通話走近尾聲,電話裡的女人卻例外地突然想起什麽:“梔梔,上次你外婆說的那個事,你去問過了?”
“什麽。”宋晚梔下意識問。
“就住她隔壁的老太太家的小孫子,不是也考在S大嗎?以前兩家來往過的,論村裡的輩分算遠房親戚呢。不過他家裡人都搬去P市那邊了,你找著問問,別不好意思,你外婆和人家老太太也講過的。你說你考這麽遠,有個認識的照應一下,總比自己沒親沒故的在那兒好……”
盧雅溫吞著聲絮叨。
宋晚梔卻慢慢停下來。
她停住的路旁是一排長長的宣傳欄,陳列著上一學年各院系的表彰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