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 隨著夔王登基, 這段時間的混亂終於宣告終結, 尤其是今日帝後大婚,更是塵埃落定後郢國迎來的第一件喜事, 因此每家每戶都翹首以盼,等著禦駕親臨定遠侯府。
要說起當下盛京最如日中天的家族, 莫過於陸氏了。
兩個兒子能文能武, 都是人中龍鳳、同輩中的佼佼者。更重要的是新帝和陸家本就交情匪淺, 不僅自幼拜在侯府門下習武, 而且從西南邊境到盛京這遙遙千裡的路程也多虧了陸氏父子從旁護佑, 如今侯府唯一的女兒又即將成為郢國的皇后——這般潑天的富貴,試問哪個家族不眼饞?
羨慕歸羨慕, 大部分家族也只能暗自懊惱沒有早點巴結顧晏, 平白讓定遠侯府近水樓台先得月。
但也有少數坐不住的。
尤其是昔日和太子往來密切的家族, 在顧恆倒台後可謂是從雲端跌落谷底,明面上個個老實巴交的,背地裡依舊小動作不斷,拿陸思妤和蘇言卿曾經的那段婚約說事,又說陸思妤曾追逐蘇言卿追得滿城皆知,話裡話外都在暗諷她不配為一國之後,娶這樣的女人只會令皇室蒙羞。
流言蜚語的威力不容小覷,一時間,眾人對這位即將上位的小皇后議論紛紛,大多是些詆毀中傷的話。
但顧晏卻用實際行動狠狠打了這些人的臉。
按理封後大典當天,皇后應該乘坐馬車進宮,皇帝只需在宮裡等待才對,但年輕的帝王非要像尋常人家那樣親自駕馬來迎接新娘,足以見他對陸家小姐的重視。
不僅如此,聽說新帝還是王爺的時候,給陸家下的聘禮就已經豐厚得令人咂舌,婚前這幾日從皇宮運到定遠侯府的賞賜也是絡繹不絕,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把整個國庫都搬空了。
當初嘉寧帝有多麽寵愛崔貴妃是有目共睹的,顧晏此舉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眾人暗自猜測——這陸家的小姐今後怕不是要寵冠后宮嘍。
外頭鑼鼓喧天,對比之下蘇府蕭瑟得宛如剛舉行完一場葬禮。
右手沒由來地一抖,墨汁順勢滴濺在紙上,蘇言卿不悅地皺起眉,將紙揉作一團丟到地上。
這是今天第幾張了呢?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就算再怎麽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練字,煩躁感也始終揮之不去,他索性擲了筆,緩步走至窗前。
本想看點其他東西轉移注意力,誰料才將視線投向遠方,他就愣住了。
從書房的後窗向外望去,能清晰地看見青石板路盡頭的一座小院——那是前世陸思妤的居所。
原來從這裡看得到的啊。
這一遲來的發現讓蘇言卿內心更加苦澀,他想象著陸思妤在心灰意冷之際被趕到最偏僻的一隅,在簡陋的屋子裡度過所剩無幾的生命——
而給予陸思妤最後一擊的人偏偏是他自己。
已經愈合的箭傷又開始隱隱作痛,他捂住胸口,五指牢牢攥緊了那處的衣料。
那樣一朵高貴絢爛的人間富貴花,曾經隻為他一人盛放。
少女的笑顏、溫柔和熾烈的愛意,曾經都是屬於他的東西啊!為什麽自己就是不懂得珍惜呢?為什麽他不能早陸思妤一步回來呢?若是比她早回來,是不是就不會演變為今天的局面?
不、應該說……
為什麽要讓他想起前世的記憶?
想不起來的話,他頂多會失落上一陣,何至於痛苦如斯?
那是他前世過門的妻子,如今卻要另嫁他人。
而且嫁的還不是一般人。
陸思妤要嫁的,是位於最頂端的那個男人,過了今天,她就是這個國家的皇后,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而那才是最匹配得上她的身份。
蘇言卿有些怔然地想:盡管中途走了岔路,誤打誤撞地來到他身邊,但陸思妤最終還是要走向她應該去往的高處的。
或許……前世也好,今生也罷,他從來就不曾擁有過她。
再見面時,他也只是跪伏於她裙擺之下的芸芸眾生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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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氏熟練地替女兒挽好最後一縷頭髮,然後扶住她的肩膀,俯下身說:“好了。”
陸思妤望著銅鏡裡那張妝容豔麗的臉,一時之間竟認不出自己的模樣。
“昨晚給你的那本冊子可認真看了?”許氏湊近女兒的耳邊,神秘兮兮地說。
“頭一次難免有些疼,陛下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你可得看仔細了,否則只會遭更多的罪。”
“我知道了啦,阿娘你別說了!”
陸思妤捂住發燙的耳朵,恨沒有條地縫可以鑽進去。
想起那本小冊子上的內容,以及要和顧晏做那種事,她簡直羞憤欲死。
“這些都是每個女子都會經歷的事,沒什麽好害羞的。”
見女兒臉上的紅暈連□□都遮不住,許氏有些好笑道。
“今日之後你就不是小姑娘了,后宮之事繁多,有不懂的地方要多向太妃請教。”
說著說著她眼眶微紅:“在家裡有我們寵著你,但在宮裡就不一樣了,那麽多雙眼睛都在盯著你,恨不得把你從那個位置拉下來,然後讓他們的女兒頂上去,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知道了嗎?”
“阿娘……”陸思妤哽咽道,“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哥哥和爹爹,我不想離開你們。”
“說什麽傻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