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則視頻在網上曝光後引起了人們廣泛關注和議論。
在了解到中年女人是事故中死者家屬,而沒有眼淚的少女則是事故幸存者後,輿論的風向漸漸發生了變化。
人們從同情轉為了質疑。
死者家屬何出此言,與幸存者是什麽關系,幸存者為何在葬禮上神色冷漠,以及車禍的發生是否另有隱情等。
在這個信息傳播極其迅速的時代,事故相關人員的關系,前因後果很快就被挖掘出來。
呂濡的個人信息也被曝光。
那時候每天都有大批的人蹲守在她的醫院、學校、住所,試圖從她身邊的人口中挖掘出可以吸引流量的內容。
那時候輿論的矛頭直指呂濡。
質疑她為什麽不能等火車;為什麽要讓父親冒雨前來接人;甚至她為什麽不自己前去參賽,偏要堂哥和同學陪同前往;包括之前作為安全教育示范,坐後排佩戴安全帶的事也被拿出來質疑,為什麽她不提醒同坐後排的程融也系好安全帶……
等等等等。
視頻中的中年女人,是呂顯的母親,呂濡的大伯母,她無法接受兒子的死亡,創傷應激症狀嚴重,把悲愴化為怨恨轉嫁到了呂濡身上,在媒體面前言辭激烈。
程融的家人也表示後悔同意孩子與同學結伴前去參加比賽。
而陸赭和李嚴作為呂濡的好友,澄清時說出口的激動言論,被剪輯曲解後,也成為了攻擊呂濡的利刃。
一時間,輿論沸反盈天。
呂濡成了眾矢之的,所有為她說話的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網絡暴力。
沒經過風浪的少年們太過稚嫩,被父母保護起來,送到別的城市躲避紛擾。
不許他們再出頭替呂濡發聲。
後來政府部門發出通告,明確這是一場因意外而導致的交通事故,抵製受害者有罪論的聲音漸漸響起,鬧劇漸漸平息。
當時的言論,如今早已湮滅在龐大的虛擬世界裡,無人提起。
而被輿論傷害過的人,無論多久,始終無法忘懷。
少年一時的軟弱,已成為扎進心中永遠拔不掉的刺。
呂濡看著兩人面上再熟悉不過的愧疚和自責,心臟鈍痛。
直到現在,她才真切地意識到,即便三年過去了,所有被那場車禍困住的人,都沒有真正從中走出來。
她沒有,程芊沒有,連陸赭和李嚴也沒有。
可是他們都做錯了什麽嗎?
沒有,都沒有。
賓館門口走進了一道黑色身影,停靠在前台,肩背挺拔如青松,好似永不會倒。
呂濡恍惚的視線有了焦點,定格在那熟悉的身影處。
數秒後,她收回視線,認真看向陸赭和李嚴。
【不用說對不起,我們都沒有錯。】
【我沒有錯,芊芊沒有錯,你們也沒有錯。】
【有人告訴過我,別自責,你們也是。】
【陸赭、李嚴,別自責。】
……
時間可以愈合傷口,只要你一直保持向前,總有走出來的那一天。
離別之際,陸赭和李嚴看了眼始終站立在前台的男人,想問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你現在……”
可一開口又覺得多余,笑著搖頭,“沒事。”
呂濡聽出那未完之意,衝兩人淺淺一笑。
我現在過得很好,希望你們也是。
揮手道別。
陸赭和李嚴看著纖瘦少女腳步輕快走向前台那個男人,接過男人遞給她的包,與他並肩離去。
清晨的陽光在他們腳下寸寸鋪開,溫暖明亮。
……
上車後嚴斯九給席景瑜打電話告知回程,掛斷後看到手機裡進來一條微信。
呂濡發的,長長的一條,是關於剛才和陸赭李嚴見面的事。
嚴斯九點開看完,不由一笑。
不等他問就主動告訴他,還是第一次。
小啞巴好像乖了點。
“都會好的。”
他說。
呂濡看著他笑。
嗯!都會好的!
嚴斯九設置好導航,側臉看她:“那就,回家?”
呂濡衝他用力點頭。
嗯!回家!
晨光熹微,少女的臉龐細膩光潔,泛著動人的柔光。
嚴斯九微眯雙眼,隨後低頭輕笑,發動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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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江城地界後,呂濡被熱醒了。
相比雲城,江城的陽光更為明媚,像熱烈奔放的姑娘,肆意拋灑著她的熱情。
陽光跳躍,綠樹成蔭。
短短幾天,呂濡覺得江城已經進入了初夏,路上行人都有穿短袖的了。
車內被陽光烘烤得和夏天已經沒什麽區別了,呂濡掀開蓋在身上的外套,擦了把鼻尖上的細汗,扭頭去看嚴斯九。
嚴斯九早已脫掉外套,隻穿了件襯衫,領口敞著,露著平直的鎖骨。因為開了一路的車,此刻整個人有些發蔫,眉眼倦怠,連打了幾個哈欠。
“醒了?”他懶懶瞥過來一眼。
呂濡忙坐直了身體,有點不好意思,也有些內疚。
本來打定主意不睡覺的,怕連帶著嚴斯九也犯困,可沒想到還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再有一小時就到了。”
嚴斯九說著,扯了扯領口,把空調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