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正寒被逗笑,拍她的胯:“沒大沒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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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正寒回燕城之前去和外婆告別,他把坐輪椅的老太太推到門口人工湖賞景。祁正寒已經很久沒有和外婆獨處,他知道老人缺失什麽,但他給不了關懷與陪伴,只能盡可能在物質上彌補。
外婆年輕時是一名翻譯官,她隻生了一個女兒取名李英棠,將其培養為鋼琴家。李英棠在燕城讀書,碰到了一位名流,結為連理,很快又蘭因絮果。
帶回來一個外孫。
女兒因病早逝,祁正寒又被他強勢的父親接回燕城,自那之後,外婆就一個人孤寂了好些年頭,幸而她的性子比較樂觀豁達,人上了年紀,又將世事看得透徹。
她已經安於這樣的晚年,偏偏就著急一件事。
祁正寒蹲在外婆的身前,心無旁騖地為她剝花生。
花生落在她蒼老的掌心。
他靜靜地看著外婆滿是褶皺和老人斑的手。
祁正寒跟隨母親和外婆度過童年,在兩位女士的熏陶之下,他的個性中有極度柔情的那一面。
但後來又隨著顛簸輾轉的經歷,那些柔軟與感性早被潛藏好。藏的時間久到他都快忘了,剝開蕪雜的草地,他的內心深處還有一座滲透著光的溫暖花園。
“正寒呀,外婆年紀大了——”
這樣爛熟於心的開場白,讓他一秒料到她的潛台詞。祁正寒輕挑眉梢,問道:“怎麽,您喜歡那個丫頭?”
“我喜歡重要嗎?你喜歡才要緊。你要是真的有意,就給人家一個名分。早點兒安定下來,別耽誤人家。”老人的話,說來說去都是那一套。
祁正寒輕牽唇角,不傻裝傻:“安定下來是什麽意思?”
“你說什麽意思?”外婆跟他說得快急眼。
少頃,他才正色回了句:“還不到那份兒上。”
外婆氣得翻白眼:“怎麽講你都不聽。”
祁正寒懶散地笑一下:“那也不能這麽草率,結婚要過一輩子,一輩子太長了,我挺怕的。”他承認他懦弱。
他不能保證眼下的熱情能夠支撐他們走完余生。余生,這個詞聽起來就很莊嚴、很漫長。說實話,壓根就沒想過。
祁正寒無法給出任何的承諾,所以他從不對女人說一輩子。即便說了,那也是哄人的。
外婆指著他,教訓說:“不要亂說,給我好好考慮。”
祁正寒失笑:“好,我考慮考慮。那您幫我探一探人家樂不樂意嫁給我。”
他總是將一些曖昧的話信手拈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但他不會想到這些。
作者有話說:
第31章 [V]
祁正寒在返程途中睡了一會兒,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媽媽。
雲溪的家中庭院裡有一棵梨樹,每一年入春,枝頭泛起點點的白。他在二樓的陽台讀書,暖風習習,媽媽在樓下練琴,媽媽的媽媽在廚房做飯。
糖醋排骨的香味混著春日花季的淡香,在鼻尖交織。
“正寒,快下來吃飯咯!”是外婆在喊他。
小朋友聞聲,噔噔噔跑下樓去。
那時還在讀小學,已經有很多的女孩往家門口的信箱塞東西。祁正寒的女人緣一向都很好。外婆總是調皮,故意在餐前為他們誦讀女孩為他寫的情詩。
祁正寒面紅耳澀,臉埋進碗裡。媽媽和外婆一齊在笑。三月的梨樹枝上,站著兩隻嘰喳的黃鸝。
他丟過一次信件,被媽媽斥責沒有禮貌,還被要求給人回信。
媽媽說:“女孩子的心思都很細膩,你這樣踐踏別人的心意,她回到家裡會掉眼淚。”
祁正寒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掉眼淚,但他當真去認真地回了信。在信中寫道:感謝你的喜歡。
——那是循循善誘的媽媽。
他們去茶山采茶,碰到同年級的小孩,問他為什麽是和媽媽外婆出行,你沒有爸爸嗎?他答不上來。
媽媽知道這件事,把他牽到一邊,幫他清理掉身上的葉片,又替他折疊好衣領:“不好的婚姻會消耗掉愛,媽媽足夠給你完整的,不要因此而自卑。”
雲溪的春天,他背著采茶的小籮筐,被外婆和媽媽牽著往山下去。在那日的黃昏裡眺望遠山,青蔥混著金黃,瑰麗一片。
——那是叫他堂堂正正的媽媽。
媽媽是在他七八歲的時候離開的。罹患胃癌,走前常常吐血,不到半月,人便形銷骨立,換了副模樣。
她把他叫到跟前,氣若遊絲地喊他的名字,別的話一句也說不出。
只是:“正寒,正寒。”
她什麽都沒有說,卻也字字泣血,道盡了不忍。
——那是對他眷戀不舍的媽媽。
他在學校上課,被外婆接到醫院。漫長的搶救過後,醫生走出來,叫他“節哀順變”。
他問:什麽叫節哀?媽媽呢。
外婆走過來,捂著他的眼睛把他帶走。
再見時,母親被雪白的被單罩著,祁正寒的腦袋一片空白。他陡然想不起來,和媽媽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也記不起,她彈的最後一首曲子是什麽。
二十年了。
距離他此生感受到最厚重與濃烈的愛,恍如隔世。
事到如今,只剩下梨樹的白,茶山的青,咳血的紅,繁複的顏色抹成一團,拓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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