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栓子低下頭,他沉默了。
薑令窈歎了口氣:“禦用監很多人都以為是你替他做的點睛手藝,其實你也並未全會,而你想要留在禦用監,卻偏要這手藝不可,否則魏公公也不會留你,他還不如留下陳雙喜。”
但如果陳雙喜死了,那馮栓子還有些用處。
然而,馮栓子卻適時抬頭,道:“大人,你錯了,我確實已經學會點睛之術,我師父的手早就不行了,他連酒杯都端不穩,更別說拿焊鉗了。”
“若大人不信,我可當著大人的面,給佛像點睛。”
他這麽說的時候,一直低著頭,似乎依舊在懼怕眾人。
但段南軻卻沒有在此處糾結,他突然問:“馮栓子,我且問你,榮金貴死時你在何處?”
馮栓子剛剛反將一軍,此刻他似乎有些放松,未經思考便道:“大人,前日黃昏之後,夜深之前,我從禦用監用過飯,之後就同其他學徒一起去了梨園聽戲,我們聽的是南戲,我們到的時候正好唱到第三折 ,我記得……”
馮栓子道:“我記得聽的是遊園驚夢。”
他如此說,薑令窈眉頭微挑,她又笑道:“這折喜我也喜聽。”
馮栓子靦腆一笑,薑令窈看向段南軻:“大人,還待問什麽?這小學徒顯然沒有作案時間。”
段南軻滿臉冰冷,他看起來很是嚇人,那目光陰沉沉的,讓馮栓子立即便低下頭,不敢多吭聲。
段南軻道:“馮栓子,你怎麽知道你師父是黃昏後死的?”
————
段南軻的問題太過突然,以至於馮栓子整個人嚇得一個激靈,有那麽一瞬,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他臉上的驚愕。
那是被抓到小辮子後的心虛,是對自己被錦衣衛審訊出口供的驚訝,也是難以掩飾的驚慌。
他終於怕了。
在覺察出他似乎是真凶的時候,薑令窈就有所猜測,馮栓子同樣是個演戲高手,他可以惟妙惟肖把自己縮在可憐小學徒的殼子裡,日複一日扮演著唯唯諾諾的受氣包。直到今日,他坐在審訊室內,依舊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
薑令窈都不得不佩服他。
但即便被段南軻和薑令窈配合套出破綻,馮栓子還是在猝不及防的驚愕之後回過神來。
他垂下眼眸,雙手在膝上緊緊捏著:“大人,我只是恰好那時在戲院,並非知師父是那時候過身的。”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很是忐忑:“禦用監那一日放假,並未說不讓我們去聽戲。”
“可是不行呢?”他最終留下一個反問。
段南軻定定看著他,沒有理他的問題,只是擺弄著手裡的冊子,在薑令窈身邊低語。
薑令窈聽得很認真,兩個人似乎在認真討論案情。
一時間,審訊室內只剩下他們兩個的竊竊私語,聲音不高不低,但若想細聽內容,卻發現全都聽不真切。
馮栓子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狠狠掐在手心裡。
而段南軻卻在說:“等一等裴遇。”
薑令窈道:“好,那要問什麽?”
段南軻道:“再把剛才的問題重新問一遍。”
故而,薑令窈又開始重新問之前問過的問題,但這一次,馮栓子的回答卻比第一次慢。
每個人被審問的時候,第一遍的回答往往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就是說,若當真是嫌疑人,那麽他的第一遍回答會天衣無縫。
但段南軻的審問技巧卻更高一些,他跟薑令窈打配合,兩個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把馮栓子心裡的戒備降低,然後漫不經心問出新的問題。
在一連串的問題堆疊之下,馮栓子下意識就給出了他認為最正確的答案。
什麽答案對於凶手最正確?要麽就是全無嫌疑,要麽就是全無作案時間,不過這裡兩點。
但榮金貴的死因和時間,只有三法司和魏苟及其手下知道,段南軻就拿著這個小關節,撬開了馮栓子的嘴。
只有殺人者才知道死者的真正死亡時間。
但口供終歸是口供,即便錦衣衛也可用口供來定案,卻到底不符合段南軻的性子。
他喜歡做到萬無一失。
因此,就有了第二輪審問。
第二輪審問比第一輪的回答難了數倍不止,嫌疑人不僅要回答得跟第一輪相差不大,卻不能一模一樣,因為除了背誦下來的答案,沒有人的兩次回答會是一樣的。
更何況,馮栓子在第一次審問時已經露出了破綻。
因此,當薑令窈一路問到最後一個問題時,馮栓子已經汗流浹背,額頭上都是冷汗。
薑令窈看向段南軻,然後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馮栓子,榮金貴死時你在何處?”
這一次,馮栓子思考的時間更長了。
久到眾人以為他回答不上來的時候,他才啞著嗓子開口:“前日下午,大約酉時歇工之後,我同幾個學徒一起去膳堂吃飯,用過飯之後就偷偷離開了禦用監,然後一起去了城南的戲院,我記得戲院叫滿堂春,當時正在唱遊園驚夢第三折 戲。”
馮栓子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道:“我們一直聽到二更左右,怕回去路上碰見巡夜,這才錯過了最後的壓軸,回了禦用監。”
這一番說辭,比第一次的回答更詳細,更細致,所有的細節都在其中,讓人找不出一定點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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