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抵達汴京時,不會再像剛來這個時空那會兒, 一窮二白, 身上一文不名。他將作為陝西一位小有名氣的年輕“實業家”, 前往汴京“尋父”, 見識一下大宋首都的繁盛風物之外, 再看看有什麽產業可以投資的。
計劃雖然成型, 但明遠還不能馬上離開。
長安城裡, 他還有很多事需要善後, 很多“尾款”需要花完。
二月春風似剪刀, 長安城中,嫩綠的柳葉被一片片地裁剪而出。鳳翔府那裡已是雪融冰消,井田終於可供耕種。
橫渠門下弟子便跟隨張載,整體搬遷去了鳳翔府橫渠鎮的“橫渠書院”,開始了他們的耕讀生涯。
這時明遠已經包下一家京兆府的車馬行,在這家所有的馬車上都安裝了“減震片簧”。
橫渠一門浩浩蕩蕩地往鳳翔府過去的時候,橫渠弟子們便都發現這馬車行來格外平穩,即便在較為顛簸的路面上迅速行駛,車駕也沒有原先那種,能把整個人都顛散架的感覺。
張載身體依舊孱弱,但也平平安安地到了目的地,沒出半點茬子。
到了橫渠鎮,學生們便和當地農民一道,開始他們的井田實驗。
明遠則拜別老師和師兄弟們。
最為依依不舍的自然是種師中。小家夥一旦得知明遠要遠赴汴京之後,便愀然不樂。
明遠隻好偷偷告訴種師中,可以去橫渠書院旁的舒家蹭飯——他將阿關姐好幾道拿手菜的方子給了擅長烹飪的二舅母舒阿周。
師中小朋友頓時破涕為笑,連連拍手稱好,表現得沒心沒肺。
明遠:……敢情我還不如一位手藝出眾廚娘?
拜別師友後他便獨自回到長安城,處理名下的兩件生意。
刻印坊那邊,每日固定承接“小廣告”業務。
因有豆腐坊、綢緞店等商家的“成功先例”在,刻印坊的小廣告很是紅火。毛利基本上能夠抵償各種開銷和工匠們的工錢。
當年羅壽說的“這買賣不賺錢”的斷言算是徹底被打破了。
甚至有別家看著羨慕,想要效仿的,卻發現他們怎麽也沒法兒像明家刻印坊這樣,在一天之內就製出雕版,開工印刷的。
明遠去刻印坊看時,發現那裡的工匠們已經將“七巧板”式的“活板”印刷術使用得很好。但工匠們對於將來是用“銅活字”還是“泥活字”印刷術還有爭論,正在探索。
明遠:不著急,慢慢探索就好。
煤炭加工廠這邊,“蜂窩煤”生意在經過了冬季的大紅大紫之後,終於開始顯得清閑。畢竟長安市民的取暖需求降低了不少。
但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裡,蜂窩煤銷量還會保持穩定,或許還會穩中有升。畢竟長安城中的老百姓生火做飯的需求是永遠在那裡的。而且城中不少酒肆飯鋪意識到了這種燃料於烹飪一道的好處,“大宗采購”正在穩步上升。
明遠回到長安,卻拜托炭行,別出心裁地開展了一項有償“回收煤渣”的活動。
煤渣就是蜂窩煤燒完之後的殘余物。明遠通知長安城中的炭行,打算以兩文錢十斤的價格,回購煤渣。
這消息一出,整個長安城都動起來了。
剛剛過去的冬天裡,誰家沒燒過蜂窩煤,誰家沒燒出過煤渣?這東西擱在牆根也是擱著,送去炭行竟然還能換錢。
一時間炭行收到的煤渣,比每天能賣出去的蜂窩煤還多。
明遠將這些煤渣收到之後,指揮工人用碾子將煤渣碾碎,篩成不同顆粒度的“篩土”,賣給專門燒製磚塊的磚窯,用來製磚。
磚作匠人王老漢頓時舒了一口氣,他為長安城裡各家各戶盤炕,燒磚的材料緊缺。明遠此舉,簡直是雪中送炭。
還有一部分篩土則被明遠賣給了官府,供官府製作“水泥”,以輔助京兆府各處修路。
此舉令陝西路轉運使李參對明遠更加賞識,而永興軍知軍司馬光看向明遠的眼光也更加複雜——
原本隻道是個尋常紈絝子弟,即便師從張橫渠,經學上也未必有什麽大才。現在看來,倒真的小覷他在財貨上的本事了。
若不是這小兒家境平平,不可能蔭補做官,否則再過個十幾年,活脫脫又是一個薛向。
司馬光可不知道,他正念叨著明遠會是第二個薛向的時候,明遠正在薛向家裡。
*
明遠在離開長安之前,特地來拜見薛家的老太太,希望自己不在長安城中的這段時間裡,薛老太太能夠照應舒氏娘子和妹妹十二娘。
他將母親和妹妹留在長安城,是必然的決定。
畢竟明遠和她們只是“半路”母子和兄妹,而明遠在這個時空裡有自己的任務,不可能永遠陪著她們。
此去汴京,究竟能不能見到明高義那個“渣爹”,明遠還心裡沒數。如果將舒氏娘子一路帶到汴京,萬一真的上演什麽狗血大戲,明遠覺得母親恐怕承受不來,還不如先讓他去探探路。
將舒氏娘子和十二娘留在長安城,近的有薛家照拂,遠的還有橫渠鎮舅舅家,要比跟隨明遠路上奔波的好——
明遠是這麽認為的,因此他陪同母親妹妹一起來見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明遠正暗自歡喜,卻聽薛老太太叫他,將他單獨留了下來。
一時薛家堂上並無旁人,只有明遠一個,心下惴惴地立在薛紹彭一向怕死了的老太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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