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現在已經惹來了盜匪的麻煩,還這麽招搖——真的好嗎?
明遠笑著點頭,低頭附耳在商英和耳邊說了幾句。
商英和頓時“哦哦”了幾聲,聽完思索片刻,反問明遠:“這樣真的能行?”
明遠一聳肩:“不行也沒有別的辦法呀?”
商英和至此終於冷靜下來,多多少少能夠用理智思考了,思忖一陣果斷下令:“將箱籠打開,讓那兩座玉石山都露出真容。”
商英和這次前往汴京,隨行帶著的所有貨物中,最花哨也是最笨重的兩件,就是那兩座“玉石山”。玉質本身並不算特別精良,但是又大又華彩,乍一看確實很貴重。但要論起價值,可能還不如他兩件壓在箱底的羊脂玉原石,和他親自隨身攜帶的一件玉璧。
適才明遠提示商英和,既然已經有不止一夥盜賊,看上了這批貨,那麽乾脆就張揚一點,把好東西顯擺出來,讓盜賊們先你爭我奪地鬥起來,打個兩敗俱傷。沒準他們有機可乘,能夠順利脫身。
“商兄請不要擔心,小弟也會將自己攜帶的幾幅蜀錦擺在外面……”
明遠帶的那一車行李大多數是他的各種個人用品,什麽專門用來鬥茶的建窯小茶盅啦,鐐爐與湯瓶啦,刷牙子和牙膏啦,平時用來熏衣物的香料啦……都是讓他在途如在家,即使在驛館客棧中,也能過得舒舒服服的。
唯一可以算得上是貨物的,就只有他打算自用的幾匹吉貝布,還有當初在綢緞莊裡沒賣完的蜀錦。這些蜀錦在天光下是一片燦爛,也確實能讓人誤解,以為這整整一車都是這樣精貴的好東西。
“明兄弟,你可真是義氣!”
原本已經情緒穩定的商英和,聽到這裡,漸漸又激動起來,眼裡泛著晶瑩的淚花。
被畫標記的都是他商英和的箱籠,明遠原本可以一走了之,卻並沒有這麽乾。
而親眼見到那兩座“玉山”和這些蜀錦的盜賊們,想必會認為這是一批極有價值的貨物,便宜了別人那肯定不行。明遠就是希望能用這個方法,誘使這些小股盜賊相互爭鬥,好讓明遠他們有機可乘。
一行人從原本低調的“商務出行”變成了現在的“炫富遊”。明遠便也不願先行一步,而是騎著踏雪,走在隊伍的最前頭。
若是此刻他縱馬走在長安城中,怕是長安人民又要感歎“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①。
而如今在這一段官道上,明遠卻隻覺得身邊有暗流湧動。他必須時時集中精神,觀察身邊的路人。一路下來,還真的頗為勞神。
偏偏商英和兀自緊張,縱驢上前,與明遠並轡而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明遠說話。
洪四也跟在他們身邊。
這個曾經當過小混混的伴當看起來心急如焚,他似乎並不理解明遠和商英和為何決定了要“炫富”——據他猜測,貨物中藏著什麽值錢的物事,盜賊們自然而然就能知道。
“聽道上的老人說,路上打劫的盜匪,只要看馬車的車轍印,或是看馬匹奔跑時揚起的塵土,就能猜出行李裡有沒有黃金……”
陳三在明遠和商英和身後嘀咕出這一句。
商英和立刻臉色一變,將頭低下,手中將驢又牽緊了些。
明遠看那頭驢氣喘籲籲的樣子,便知道商英和將最貴重的物品隨身藏著。
明遠:……好巧,我也是。
他隨手束了束腰帶,又提了提自己腳上的厚底靴子。
不過他們的本來目的就是要將盜匪引來,引得越多越好。
來人越多,矛盾便越多,盜匪首領管理起來就會越混亂,自相殘殺起來也越容易。
當然,盜賊們PK到最後,總有某一方勝出,專心來對付車隊的那天。
但明遠計算著路程,只要再堅持個五六天,他們就要趕到人煙稠密的西京洛陽。從洛陽到汴京幾乎是一路大道坦途。
確如上一間驛站的驛丞所言,這一段路都是坦途大道。
於是一路無事,日落之前,一行人按時抵達驛館。
卸車的時候,商英和的車夫在箱籠上又發現了五六個用白堊畫的符號。這回連明遠的馬車上都有記號了。
明遠與商英和對視了一眼,心頭都有點發毛。
他們一路行來都很留意路上的動靜。這一路上始終有人來來往往,但他們沒有注意到任何人靠近馬車。更不曉得這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上記號的了。
但好在落腳的這間驛館是一間大型驛館,樓上樓下燈火通明,門外有驛卒戍衛,倒也不擔心晚間會有盜匪闖進來。
晚間商英和來找明遠說話的時候,拍拍自己心口,說:“實在不行,我就舍了那幾輛車的石頭……”
明遠自然明白,商英和隨身帶著的貨物之中,最值錢的是他隨身攜帶的一枚玉璧,其次是兩塊據說含有藍田玉脈在內的原石。
萬一盜匪真的欺到頭上,商英和只需要將兩塊原石藏起,自己帶著玉璧成功跑路,事後再將那兩塊外表平平無奇的原石找到,損失就不算太嚴重。
這個方案對明遠來說也適用,只要他能帶著踏雪和向華成功跑路,不久他該花的那些錢就還是會送到他身邊來。
但是,一切真的能如他所願嗎?
明遠心裡完全沒譜。
當夜一行人宿在大型驛館中,一夜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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