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筧上方的瓦片不會被完全固定,依舊能夠掀開,以便日後檢修或者更換。
在施工過程中,姚小乙成了個天然的技術指導,出了什麽問題他都能想辦法解決。而堂兄明十一在長達十余裡的工地上跑前跑後,每天被明遠各種提問刁難,管理才能也漸漸被發掘出來了,能管著各處的工程進度,也分得清輕重緩急,知道如何解決問題。
到了工程的後半段,明遠基本上都可以每天坐在家中乘涼,與薛紹祖一起喝喝茶,品評一下薛紹祖寫出的新帖。
從龍首原引水到長安城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座長安城的人都沒想到,山中泉水能被引到城中來,不是靠的水渠,也不是靠的水車水桶,是一根一根接起來的毛竹。
“這能行嗎?”
長安城裡人都在憑空想象山泉水從竹筧中一路稀裡嘩啦漏掉的情形。
“你們看,城門口的這一段竹筧,竟是揚起來的。”
為了打水方便,明遠讓姚小乙在長安城門外設計了一小段帶坡度的水泥槽,將最後一段竹筧一節一節托起墊高,最後一節的筧口懸空,成為一個揚在空中的“水龍頭”。
就因為這個,長安市民都不敢相信這竹筧真的能把山泉水從龍首原送過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竹龍都向高處揚起來了,水怎麽還運得過來?”
明遠完全無意給人講解水壓的原理,而是乾脆舉辦了一個小小的啟用儀式,在竹筧投入使用的那天,當眾展示,同時也邀約對山泉水有需求的商戶和主家親眼見證。
因為有熟悉的牙人在長安城裡為他四處宣傳,儀式那天有不少長安市民專程趕來城門外,圍觀這神奇的“竹筧水龍”啟用。
到場捧場的,自然有所有參與工程的雇工們,五叔明高信一家子,豆腐坊張嫂,羅壽等幾個官牙,以及近來總和明遠焦不離孟的薛紹彭。
竹筧最末端的龍頭上扎著一枚彩綢。龍頭上還插著一枚鑰匙形狀的手柄。
明遠見到眼前的竹筧表面沁出一點一點的水珠,便知山泉水已是送到了。他當即裝模作樣地祈願了一番,然後將一隻嶄新的木桶置於龍頭下,然後伸手將龍頭上那枚鑰匙形狀的手柄一扭——
“滴答,滴答——”
剛開始時只是晶瑩的水滴,隨後一道清澈的水柱從水龍中躍出,落入木桶中。
明遠將手柄一扭,那道水柱便輕輕巧巧地收住,隻余幾枚水滴,猶在滴答。
這般演示,讓圍觀的人群傳來一陣驚訝的讚歎聲——
“這真神了!”
“真是沒想到啊!”
“……”
“這,這真的是山泉水嗎?”
明遠重新將“龍頭”打開,讓清泉注入木桶。
他隨即轉身,邀薛紹彭上前。
薛紹彭遞給明遠一枚烹茶取水專用的長柄木杓,他自己手中也手持一枚。兩人同時探杓入桶,各自舀了一杓清水,送至口邊。
薛紹彭飲了一口,剛開始時隻覺得一股沁涼盈於口中,頓時暑熱全消,令人四肢百骸,無不舒暢,接著才是專屬於山泉水的那種清甜一點點地沁於舌尖。
薛紹彭不遺余力地讚道:“好水,真是好水!”
薛紹彭是薛向家的衙內,長安城有不少人認得,聽他都這麽說,圍觀的長安市民頓時都信了七八成。開豆腐坊的張嫂等人更加喜形於色。
薛紹彭早已聽說這道竹筧水龍是明遠出資修建的,當下問明遠:“遠之賢弟在這水上花了多少錢?”
還沒等明遠回答,薛紹彭又從木杓中飲了一大口清泉,不著急一口吞下,隻細細體味那種清甜與暢快。
“六百貫!”
明遠乾脆地回答。
——六百貫?
薛紹彭一口水差點噴出去。
一想到他口中這可是價值六百貫的山泉水,薛紹彭連忙按捺住驚異,使勁忍住衝動,費勁地把這一口水都吞下。
誰知明遠還在後面補了一句:“為了維持,往後每年至少還有一百貫的花銷。”
這主要包含水源地管理,和竹筧、瓦片、水泥槽等日常維護的錢。
薛紹彭目瞪口呆:“遠之……就為了喝這一口山泉水……你……”
他是薛向之子,從小養尊處優,可也從未想過有人能為了穩定地喝上一口山泉水花這麽多錢。
明遠卻笑笑:“道祖兄,詩仙有雲,人生得意須盡歡,千金散盡還複來。既然小弟有這點錢鈔,工匠又有這技術,為什麽不盡情試上一試呢?”
事實上,明遠心中正有個小人仰天長嘯:
——蒼天啊,大地啊,他總算是有了個每年能燒一百貫錢的項目啦!
聚攏在明遠身邊的工匠們聽見明遠誇讚,個個都挺起了胸。
身為“技術總監督”的姚小乙更是挺胸凸肚,滿臉驕傲。
而薛紹彭震驚之余,對明遠家的“財力”有了更清醒的認識。
此刻聚在城門外的百姓眾多,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城門卒隨即吆喝起來:“速速讓開一條道,李大人要出城!”
聽說有官員出城,長安市民們很有公德心地讓開道路。蹄聲的的,一名身穿緋色官服,戴著官帽,頗上了些年紀的官員,帶著幾個隨從,出現在城門內。
許是見到了城門一側那形狀奇特的“竹筧水龍”,又許是見到了站在水龍旁的薛衙內,這官員一躍下馬,將韁繩扔給身後隨從,然後快步向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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