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盡管讓這兩位牙人在這裡頭腦風暴。他的心已經飛去了西太一宮,飛去觀賞王安石的題壁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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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時辰以後,明遠已經站在西太一宮裡,望著牆上的題壁詩。
這裡的題壁詩不少,但只有兩首是以碧紗籠罩起來的,出自何人之手,簡直一望而知。
明遠上前,望著其中一首,輕聲誦道:“柳葉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①”
白頭想見江南啊……
明遠想起自己,在這個時空也已經度過四年多的時光了。他所無比熟悉的那個時空,似乎已經在他的記憶中漸漸淡去。
而他終日想見的“江南”,是不是也早已悄無聲息地挪到了這個時空?
第236章 億萬貫
熙寧六年的三月到五月間, 明遠主要的工作就是買下了蘇村附近的土地,並且將其改造開發成了捶丸的場地。
捶丸場完工的時間也剛剛好,卡在汴京的暑熱季節來襲之前。
端午節之後, 京城中不少大戶人家會選擇出城避暑,又或是在城外的莊園裡遊樂飲宴。蘇村在汴京城西南, 靠近金明池與瓊林苑,是達官貴人與豪富之家出城避暑的風水寶地, 因此蘇村捶丸場的開業佔了不少天時地利。
而明遠也早不是當初剛到汴京時那個籍籍無名的小郎君了。
他出資牽頭, 在汴京城外修建了兩條“高速公路”——但凡需要運輸貨物進京的客商, 幾乎已無人不知道他的姓名。
另外,明遠最近也將金銀鈔引鋪開到了汴京城中,而且一開就是三家鋪面, 最主要的一家的位於界身巷附近,每日的兌換與承兌額據說有上萬貫之多。另外兩家則是為了方便中小商戶, 都開在汴京城的鬧市裡。
更不用提明遠名下的炭廠、正店與瓦子, 單是明遠手中掌握著汴京城中的刻印與印刷行業,城中的富商們便少不得前來巴結。
高家旁支的高紹平就是太后高家派出來與明遠“社交”,聯絡感情的。
這位高紹平,年紀在二十八九歲上下, 但凡往高家子弟之中一站,便會顯得格格不入。
他曾經試圖讀書科舉,又想入朝為官,然而因為高家乃是後族, 地位實在特殊,他終究是沒能如願以償登第。之後便在家中賦閑, 日常與人談論琴棋書畫, 偶爾舞文弄墨, 號稱是高家文采第一,但在外人看來,也不過是鬥雞走狗的公子哥一個罷了。
兩年前,高紹平的兄長高紹祥因為石炭的事,在明遠手下吃了大虧,但也因為明遠的指點,討來了些好處,令太后與官家緩和了關系。
高家權衡再三,覺得不能再讓高紹祥這樣的“純”商人與明遠打交道了,於是便派出了高紹平。
高紹平到了蘇村,按照指點,來到蘇村捶丸場跟前,探頭張了張,便點著頭道:“果然如此。”
蘇村這捶丸場,果然不同凡響。
只見那捶丸場跟前,矗立著一座小小的院落,院門上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捶丸地”,底下的落款是米元章。
米元章就是米芾,是當今官家的奶兄弟,米芾之母閻氏也是在高太后跟前數一數二的人物。高紹平自己就出身高家,對米芾很熟悉,因此也不得不暗暗心驚——這明郎君竟然能弄到米小官人的親筆題寫。
迎賓院裡的知客很多。高紹平一到,立即有人張羅著將他的馬車牽到一邊去。另有茶飯量模樣的人上前,將高紹平請入室內坐下,並且奉上清涼的飲子。
高紹平飲過清涼飲料,抬頭看去,正見到廳堂中敞開著一扇扇玻璃窗,清風徐來,高紹平頓時暑意全消,精神抖擻。
這時便來了一名知客,年紀在二十五歲上下,看起來應是牙儈出身,伶牙俐齒,笑臉迎人,專門為高紹平這樣第一次造訪捶丸場的客人講解入內遊玩的規則。
首先是費用——高紹平不以為意:如今高家上上下下,不管是什麽身份,一張口就都是談錢,談錢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然而蘇村捶丸場這裡,卻有些特殊。知客向高紹平推銷的,是一種名叫“果嶺券”的入場券。
“果嶺券?”
高紹平重複這個從未聽說過的新鮮名字。
“對,高官人明鑒,這‘果嶺券’是專為了維持捶丸場地中的各項設施,尤其是‘果嶺’。此外還有此間的場地與設備,比如這間迎客院,還有替貴客們看顧牲口的牲口棚……”
“這果嶺券一張的價格是五貫。”
高紹平聞言,眉毛跳了跳,他覺得好貴啊!
只是進場捶丸而已,竟然要花五貫……
不過肉疼歸肉疼,高紹平一旦想起,他在這蘇村所有的花銷,回到高家之後,都可以全數將開支拿回來——這用汴京城中最時興的詞兒來說,叫“報銷”。所以他完全不必替族裡肉疼,而是該吃吃,該花花才對啊!
“但如果您一次購買十張果嶺券,價格就只有四十貫。”
知客繼續向高紹平解釋。
“如果您一次購買二十張果嶺券,價格就更加優惠,您只需要花六十貫。”
高紹平低頭計算:如果買十張果嶺券,就相當於八折;如果買二十張,就相當於六折,劃到每次隻用三貫錢。
“我買二十張!”
族裡既有“報銷”的允諾在先,他高紹平就沒什麽好擔心的,立即伸手去懷中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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