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要大展拳腳,肯定不能靠一個漢臣——一定要靠自己。
耶律浚這麽想著,開始提筆在公文上用契丹文字做些批注。
“殿下——”
突然,一名身材瘦小的侍女從太子大帳的一角鑽進帳中,顫聲呼喚。
耶律浚放下筆,皺起眉頭:“小京,怎麽了?”
這是皇后蕭觀音身邊年紀最小的貼身侍女,名叫蕭京。此刻她臉色蒼白,就連嘴唇也毫無血色,全身上下始終在發抖,就連呼喚耶律浚的聲音都變了調。
“您……去看看皇后吧!”
蕭京左右看看四下裡無人,才顫聲應答。
耶律浚一驚,轉身就要吩咐擺駕去母后帳中。
誰知蕭京低聲急急忙忙地補充道:“殿下不能就這樣去——”
“不能?”
耶律浚猛地轉身,盯著年輕侍女那張慘白如紙的面孔,還有她篩糠般發抖的身體。
“究竟出了什麽事?”
“……”
半炷香之後,耶律浚已經打扮得如同大遼王帳下的一名普通小校,緊跟著皇后的貼身婢女,匆匆奔向皇后的大帳。
皇后帳前顯然早已鬧過一陣,侍女與侍從們早已亂了套。在年輕的太子看來,竟無一人在其位。
耶律浚又是震驚又是氣憤,另外掛心著母親蕭觀音的情況,頭一低,想要朝帳中直衝進去。
誰知又被蕭京死死拉住,小侍女拚命拉緊耶律浚,兩人一起往後退了十多步。
“魏王——”
耶律浚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道陰寒的聲音。
從皇后帳中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魏王耶律乙辛。
此人出身低微,於前幾年皇太叔耶律重元叛亂時脫穎而出,取得了遼主的信任,手中的權柄一點一點增強,到如今,已是權傾朝野。
在耶律乙辛經過時,耶律浚強捺怒意,站在眾仆身後,低下頭,斂去眼神,不敢發出聲音。
耶律乙辛沒有發覺皇后帳外有異樣,他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道:“給你們兩個時辰收拾,兩個時辰之後,將皇后身邊所有人押往上京審訊。”
耶律浚頓時如同鹵門上被人潑了一瓢冰水,全身上下的血液近乎僵住。
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大喊大叫:不能……爾等宵小,有何權力將一國皇后送去受審?
他直接忽視了耶律乙辛口中所說了“皇后身邊人”與“皇后本人”的區別——畢竟將皇后近侍盡數帶走就等於侮辱皇后本人。
但在這衝動的熱血之外,耶律浚心底還有一絲清明,知道自己與母后恐怕都已卷入了天大的陰謀。
眼見耶律乙辛離開,小侍女蕭京突然扯扯耶律浚的衣袖,帶著他從眾人之後匆匆奔去,順著一條小路繞道皇后大帳的背後,猛地掀開一道隱秘的帳幕,帶著耶律浚衝了進去。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到了嗎?”
一個成熟穩重的女子聲音響起。
耶律浚聽見這聲音,知道對母后最為忠心的蕭嬤嬤還留在蕭觀音身邊。
蕭京連聲稱是,趕緊將耶律浚帶至蕭觀音所居的帳室跟前。
蕭嬤嬤卻手一伸攔住了耶律浚。
“殿下,皇后……皇后不讓您進帳,她請您就在這裡答話……”
帳中也傳來蕭觀音虛弱的聲音:“耶魯斡,不要,不要進來……”
都這節骨眼上了,耶律浚那裡還管其他,他猛地撥開嬤嬤的臂膀,直接衝進蕭觀音的帳室。
帳室中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下蕭觀音的身影容貌映在年輕的太子眼中。
而耶律浚臉色劇變,馬上伸手捂住了嘴,生怕驚恐的叫喊聲隨時從自己口中溢出。
緊接著他雙膝一軟,玉山傾倒,跪在蕭觀音面前,一手緊緊地捂住嘴,另一條手臂則用盡全力敲打著地面,似乎要將心中的憤恨用這樣的動作全部宣泄。
而淚水從耶律浚眼中不可抑止地迸出。
在他眼前的,哪裡還是國色天香、儀態萬方的皇后蕭觀音?
昔日的一國皇后,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她原本姣好的面孔已經腫得幾乎讓人認不出,雙眼根本無法睜開,烏黑的秀發散在腦後的地面上,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烏鴉。
帳中也是一片狼藉,耶律浚當年從南朝帶來,孝敬給母親蕭觀音的那些精美瓷器與玻璃,此刻早已被砸得稀碎,碎片散落一地。
碎片之中,赫然是一枚帶著斑斑血跡的鐵骨朵。
耶律浚的右拳砸在地面上,正好砸中一枚尖銳的玻璃碎片,頓時鮮血長流。
但此刻耶律浚對手上的痛楚渾然不覺,他伸出鮮血橫流的右手,試圖去輕輕觸碰母親的面孔——那張秀美而溫柔的面孔,他從小就看得慣了的。
“阿娘……”
耶律浚心中忽然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他多麽希望,眼前這一切只是小時候做的一場噩夢,自己只要大聲喊叫,阿娘就回過來,輕聲軟語地將他從噩夢中喚醒。
“阿娘……”
耶律浚涕淚交下,淚水瞬間便爬滿了整張面孔。
“是誰將您害成這樣?兒子去為你報仇!”
蕭觀音的帳室中非常安靜,侍女們並無一人敢出聲。
耶律浚頓時如墜冰窟。
從侍女們的反應來看,能將皇后打成這樣的,就隻可能是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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