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明遠柔聲問:“端孺,你是不是因為我在杭州,所以這次府試,才……”
換言之,明遠懷疑種師中是故意考砸的。
從十歲起,種師中在經義上就沒答錯過題。十一歲去國子監,又以才學驚豔了國子監中的教授們和王安石等人。
這樣的小孩,怎麽可能無法通過區區一次“府試”?
唯一的解釋就是:種師中是故意的。
誰知種師中卻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明師兄,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怎麽可能為了你,置我自己的前途於不顧?”
明遠馬上追問:“如果有一天我要重返京師,你待怎樣?會留在杭州陪伴子瞻公嗎?”
種師中頓時呆住。
萬萬沒想到啊,明遠竟然還有這釜底抽薪的一招。
一想到明遠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返回汴京,種師中的小臉頓時都皺了起來,結結巴巴地乞求道:“師兄啊,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跟隨你回汴京?……就算不是為了去考府試,也可以再進國子監好好進修一下,提高經義水平的嘛!”
明遠望著他:看看,這難道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師兄,”種師中扯扯明遠的衣袖,“你真的想回汴京呀!”
於是明遠又將這件得罪人的安排推到了他那個“工具爹”的頭上。
“這要看我家大人如何安排了。”
不過,明遠確實有重返汴京的打算。
因為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將會是前所未有之事,必須爭取到官方的一些支持。
這次他在杭州就已經體會到,不少安排都需要通過官方力量來完成,或者至少需要獲得官方的首肯。
聽說明遠也做不了主,種師中一時便愁眉苦臉地望著他。
“不過不急,我估摸應該是……明年下半年,或者是明年底……”
明遠算了算,他這不也才花了八百多萬貫出去?還有一個巨大的“零頭”要補完才行。
這時有人遞了帖子,想要翌日來訪。
明遠看了帖子上的姓名,一時愣住了。
“是呂惠卿?!”
要命了——明遠心想。
這又是一位“熟人”。
早在汴京時,呂惠卿就曾經拜訪過明遠,借口“聽取意見”,實則是想爭取明遠的支持。
對了,關於明遠的詳細內情是蔡京賣給呂惠卿的。然而還沒等呂惠卿向蔡京還這個人情,呂惠卿就因為父喪而回家守孝去了。
然而時光荏苒,一晃二十七個月過去,呂惠卿即將要復出。
他是福建人,前往汴京述職自然會路過杭州。
但是在闊別官場這麽久之後,呂惠卿還是能這麽精準地定位到明遠——明遠猜測:這位應當依舊與他的福建同鄉蔡京有著較為密切的聯系。
他送走了種師中,回了呂惠卿的帖子,第二天,便在自己的宅院中恭候呂惠卿的到來。
“呂吉甫兄,好久不見,風采更勝往昔——”
一見到呂惠卿,明遠便臉上堆笑,態度和藹地與呂惠卿客套。
然而呂惠卿對明遠的恭維看起來要更真心一些。
“哪裡哪裡,呂某在福建家中,也不斷聽聞遠之賢弟的各種事跡,件件都令呂某佩服不已。”
“如今在泉州、福州等地,但凡有海商處,便能聽聞遠之的賢名,呂某實在為能夠與遠之交往一場而榮幸不已。”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近兩年明遠在兩廣、福建沿海一帶的海商中聲名鵲起,這的確是值得恭維的事。但是呂惠卿處處湊近乎,將明遠這個隻與自己見過一面的少年幾乎說成是與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
明遠的笑容便淡了些,面向呂惠卿:“吉甫兄今日來,可有何指教?”
呂惠卿的氣度卻依舊十分雍容。
他溫和地開口:“呂某是受人所托,前來當個說客,想問問遠之賢弟,想不想入朝為官?”
啊?——明遠吃驚不已,他是真沒想到呂惠卿來是為了這個目的。
“入朝為官?小弟既無功名在身,家中亦無先祖之蔭可以補官,這樣的好事,如何能輪到我頭上?吉甫兄萬萬不要拿小弟開玩笑!”
呂惠卿卻搖頭繼續拋出誘餌:“只要遠之有意……這件事沒有什麽難的。”
至此明遠已經從吃驚中完全冷靜下來,開始分析呂惠卿的來意。
他並不覺得呂惠卿會作為一名“說客”而來。
作為與舊黨關系及其惡劣的新黨中堅,如果呂惠卿為人做“說客”,隻可能是代表王安石一方向他許出這樣的條件。
但是王安石如果要召他入京,為什麽要通過呂惠卿而不是王雱?
這樣看來,呂惠卿並不清楚明遠與王雱的關系有多密切,畢竟當初很多事都是在他丁憂之後發生的。
因此,這次來,呂惠卿根本不是代人做說客,而完完全全只是來探他口風的。
一想到這裡,明遠對呂惠卿越發不喜——無他,這人不真誠。
但是表面功夫還是要過得去,畢竟呂惠卿之後就要入朝為官,只要官家依舊重用新黨,權勢就會重新回到呂惠卿手中。
明遠只能帶著苦笑說:“如今在南方的生意剛剛鋪開,千頭萬緒的,吉甫兄乍然拋出這個消息,我這心裡……”
他做出一副受寵若驚,卻又覺得消息太突然無法決斷的表情,然後將話鋒一轉,追問道:“吉甫兄此次入京述職,必定是要大展宏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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