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昨夜西北又有什麽緊急軍情送到吧?!——群臣紛紛猜測。
誰知正在這時,戰報送到了。
趙頊鐵青著臉,從內侍手中接過戰報,展開。
群臣們眼看著天子眉心舒展,流露出笑意,一顆心便也漸漸放下。
看過戰報,趙頊肅容抬頭,但殿上每個人都看出了官家的興奮——他眼中有光,拿著戰報的手微微顫抖。
“念——”
趙頊簡短下令,自有內侍代勞,將戰報上的內容讀出來。
群臣們越聽越奇:萬萬沒想到宋夏戰局竟然會有這樣的發展。
一向被認為是偏師的熙河路大軍直抵興慶府,找到了被西夏太后關押的國主李秉常,並支持李秉常與太后梁氏對抗。
在最近的一次對抗中,國相梁乙埋身亡,太后梁氏被擒,西夏大軍成片成片地倒向李秉常。
原本困在靈州城外的涇原、環慶兩路,如今已經改道增援興慶府的熙河軍。從靈州返回興慶府救駕的夏軍則正在搖擺,不知到底該投向誰。
西軍諸將,聯名上書請求天子授意和談。
趙頊聽著耳邊的戰報,心中飄飄忽忽的,真覺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先勝後敗,卻又反敗為勝,這是多麽出奇的反轉——誰也沒能料到熙河路這一出奇兵竟能給整個戰局帶來如此顛覆的變化。
“臣等恭賀天子,伐夏一役,畢盡全功。”
身為首相的王安石,帶頭上前恭賀天子,群臣附和。
趙頊卻不合時宜地想起——
他還有些印象,在夢中,永樂城大敗的時候,王安石早已不在朝中。
確切地說,王安石在熙寧八年複相之後不久,就辭相南歸了。
同樣的還有王韶,王韶被貶官外出,在永樂城之敗的前一年就病逝了。
看來還是得將這批穩重有謀的幹才留在朝堂上啊。
一時間群臣商議起合議的內容,大致議定是西夏退出前幾次宋夏戰爭中侵佔的宋國土地,兩國修好,開放榷場,通商互市,大宋協助西夏向西面拓展商路。
這是西夏能夠接受的一個方案,畢竟橫山等地宋軍已經在這次戰事中實際拿了下來。
而宋、遼、夏三國在西北一帶暫時獲得均勢,各方都能夠休養生息。大宋的軍事勢力在未來還能再上一個台階,即便出現更凶悍的胡虜,應當也敵得過。
一時議定,群臣告退。
王安石一人單獨留下奏對,沒說什麽,只是請趙頊保重龍體。
等到王安石離開,趙頊才突然意識到:王安石說這話,是因為他的夢……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夢。
王安石也夢到了。
也許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夢見了自己余生中會發生什麽。
每一個人——
洛陽獨樂園中,司馬光從他編著《資治通鑒》的地窖中醒來,喃喃地道:“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
他突然呵呵地笑起來,連連搖頭道:“不冤,不冤——”
大約覺得自己被罵也不冤吧。
湖州知州蘇軾從夢中醒來,拈著自己下巴頦上稀疏的胡子,喃喃歎道:“文章憎命達,文章憎命達……”
可是,他會因為自己的詩詞文章招來的禍患,就放下手中那支筆,再不寫了嗎?
這又怎麽可能?
於是蘇軾一躍起身,探頭望望窗外月色正好,跳下床榻,道:“張懷民肯定還未睡,我去擾他去!”
正陝西路轉運司府署中通宵忙碌的種師中,靠著板壁歪了一會兒,突然醒來,坐直身體,凝眸回想了一陣他的夢境,隻覺有點古怪。
“難怪明師兄總是念叨不讓我去太原!”
種師中嘟噥一句:“不去就不去吧!”
說著,將臉靠在板壁上繼續睡。
*
不止是宋境,遼主耶律浚一覺醒來,突然意識到:在他的夢境裡,他從未活到過今天。
就像是有人在閻王的生死簿上漏勾了他的名字,陰錯陽差,他就這麽活到了今天,還當上了遼主。
只是——
耶律浚起身,去看剛剛出生未久的兒子。
他這個大胖兒子現在還未取名,只有一個小名叫做“裹兒”。
耶律浚望著裹兒心情複雜,在他的夢中,是裹兒長大之後為自己這個父親和外祖母蕭觀音平反昭雪,但是裹兒也斷送了大遼的江山,大片大片的土地從此落在新崛起的女真人手中。
現在……大遼這條巨船由自己掌控,耶律浚不由心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覺。
他別無選擇,只能嘗試努力做一個英主。
*
人們做了各種各樣的夢,多是關於未來的。有些人忍不住便找人分享,結果立即發現:這種夢,對方也做了。
這夢準嗎?
有人說準,也有人說不準——畢竟是關於未來嘛!
但所有人的意見都一致:這必然是上天給予了啟示。
人的本性是趨利避害的,這便意味著這個關於“未來”的提示,會改變很多人的行為。
有些人的人生因此徹底改變了,但未來是什麽樣,卻依舊是未知的。
……
也有些人木知木覺,這個夢境對他們沒有影響。
蔡京在侍女的幫助下穿戴整齊,坐在自己的書桌跟前,興致勃勃地研磨。面對走進來的弟弟蔡卞,他與以往一樣,溫和地笑道:“元度,來看看我這一幅字寫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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