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的位置距離耶律浚最近,眼看著耶律浚坐下的高頭大馬越過了安全線,慢悠悠地向正中那一堆石塊走去。
再一看那引線,火花燃過,剩下的引線只剩大約兩三丈的長度。這時就算是有人肯願意為了耶律浚,衝進場中,熄滅引線,現在也已經來不及了。
難道要看著這位遼國副使,未來的遼國“廢太子”,因為一點小小的好奇心,便殞命在此嗎?
想想隨之而來的外交爭端,想想宋遼兩國之間穩定了多年的邊界,難道要因為一次“意外”事故而被徹底打破嗎?
此刻明遠顧不上太多,當機立斷,一躍而起,衝向耶律浚。
“快退出來!”
“危險!”
明遠高聲大喊。
遠處種建中和吳堅顯然也發現了他們這邊的異動,驚呼聲隨之傳出。
耶律浚調轉頭,馬上認出了明遠,手中馬韁略緊了緊,他座下的馬匹放緩了腳步。
但耶律浚卻不停。
這少年回頭望著明遠,臉上分明寫著“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明遠咬牙:……欠揍啊,這倒霉孩子!
他偏頭看了一眼正在滋滋燃燒著的引線,心一橫,飛快向耶律浚衝去。
就在此刻,種建中也從他所在的安全地點一躍而出,向明遠這邊狂奔而來。
耶律浚不明所以卻不肯放棄,馬韁一提,繼續前進。
眼看那引線上的火花已經將要沒入地下,埋在地下的“火棉”,馬上就會被引爆。
明遠急中生智,突然高喊一聲:“耶律浚,你給我下來!”
第143章 千萬貫
聽見明遠稱呼自己為“耶律浚”, 耶律浚瞬間愣了神,右手不由自主地使勁控住韁繩。
怎麽會有人猜到他的身份?
他座下的馬匹隨之停步。
明遠借此機會,一個箭步上前, 突然拉住耶律浚的手腕, 猛地一拽,將他從馬上拉下。
明遠隨之高喊一聲:“臥倒!”
是喊給種建中聽的。
因為耶律浚摔下馬匹的姿態異常狼狽, 已然倒在地上。而明遠倒在耶律浚身邊, 依舊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 不讓他有機會起身。
“你這宋……”
耶律浚奮力掙開明遠的手, 想要勉力起身。
就在這時,大地突然發生震顫。耶律浚的馬匹一聲嘶鳴, 轉身狂奔。
“地動?”
耶律浚生出念頭。
隨即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否定了他的猜測。
“臥倒!”
明遠的喊聲瞬間被那聲巨響撕得粉碎,但耶律浚聽見了, 情急之下他也顧不上細想,隻管有樣學樣, 伏在地上,盡量蜷縮在一起, 雙手抱著頭……
巨響之後, 耶律浚的耳鼓又持續震響許久,以至於他根本分不清,這究竟是遠處傳來的響聲, 而是自己耳中“生出”的臆想。
他的頭上、背上和身邊, 不斷有碎石或是灰燼落下, 發出簌簌的聲音——但這聲音耶律浚也聽不清了。他能做的, 就只有蜷縮著, 護住要害, 期望那些鋪天蓋地的碎石能夠快點停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 耶律浚終於感覺有人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蕭浚,蕭浚兄——”
嗡嗡的耳鳴聲漸漸褪去,耶律浚隱隱約約地聽清來自明遠的聲音。
“小遠——”
附近一個男人大踏步走來,一把把耶律浚身邊的明遠提起,又是焦急又是擔心,生氣地斥道:“你怎麽如此莽撞?”
不止是生氣,這聲音裡還帶著深深的後怕——耶律浚心想。
他小時候有一次隨父狩獵遇上猛虎,被侍衛救下後回到母后蕭觀音身邊,母后的聲調語氣就是這樣的——生怕從此失去了他這唯一的兒子。
耶律浚想要維持他遼國太子……副使的儀態,慢慢從地面上起身。
豈料他哪裡還剩什麽儀態。
而明遠與種建中也是一樣。
三個人形象相似,滿頭滿身都是灰塵,幾乎睜不開眼。
“哈——”
明遠突然笑了一聲,笑聲清朗,顯然他沒受什麽傷。
聽這笑聲,大約是明遠覺得大家都很滑稽,並且伴隨著一種劫後余生的快感。
耶律浚受他感染,竟也開始控制不住地捶地大笑,仿佛平生從未經歷過如此好笑之事。
唯獨種建中笑不出聲,他猛地上前一步,將明遠的後領一提,幫他站起,然後一低頭,將明遠往自己懷中用力一擁,整張臉都埋在明遠的頸窩裡。
明遠的笑聲立刻從中斷絕。
他趕緊掙扎著離開懷抱,怕被遠處軍器監的其他人看出端倪。
而耶律浚,笑著笑著,那笑聲竟然也停了。
這位遼國太子隻覺喉嚨裡根本發不出聲音。
早先他看到這片空地的正中堆著大大小小的石塊,有巨石也有碎石。
此時此刻,原來堆放著石塊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深坑。
早先堆放在那裡的巨石,此刻早已不見蹤影。想必已經都化為齏粉,落在自己的頭上、身上,甚至化成在空中浮浮沉沉的塵埃,被自己吸入腹中。
剛才這裡發生了什麽?
是什麽東西造就了剛才那聲可怕的巨響?又是什麽讓曾經堆放在這裡的巨石碎成齏粉?
他剛才……到底見證了什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