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他曾經屬於明遠的那些,黃金白銀,各種鈔匯,此刻已經盡數消失——
明遠真的搬走了。
種建中半跪在這隻“保險櫃”面前,久久不能出聲。
等到他將一切歸位,從明遠獨居的小院裡走出來的時候,門房笑著告訴他:“我們郎君說的,您要是想搬來,住在這裡,隨時可以……”
種建中回望這座三進的院子,隻覺得心裡堵得發慌——難道明遠只是為了躲開他,原本賃了一年的院子也不要了,直接另尋他處居住?
如果是這樣,他種建中鳩佔鵲巢,又算個什麽?
想到這裡,種建中再未與那門房說半個字,掉頭就走。
留下那門房在背後撓著後腦不解其意。
“這是怎麽回事?我們郎君與種官人不一向是最要好的嗎?”
*
史尚驚得連下巴都快掉了。
“什麽,您要再賃一處院子?”
“蔡河畔那座呢?……也留著?”
自詡為“京城百事通”的史尚,恍惚間有種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感覺。
“我能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明遠端正坐著,與以往一樣豐姿出眾。唯一能看出異樣的,是他眼下兩塊青黑,應當是一宿未睡的結果。
明遠衝史尚笑笑:“我掐指一算,最近遠道而來的朋友比較多,在汴京的住處,恐還不夠大……”
史尚:那他們為什麽不去住客店,反倒是您去住了客店?
但因為明遠許諾了獎金,他的要求史尚無法拒絕,史尚想了想,將門房托他給明遠遞的話轉述出口:
“郎君,今天種官人去過蔡河邊宅院了。”
明遠“唔”了一聲,表示他並不意外。
“……種官人就這麽走了。”
史尚嘴快,頃刻之間已經將門房的話轉述完畢,末了驚駭反問明遠一句:“郎君,您覺得種官人這是會去哪裡?”
被史尚問到的時候明遠正眼神幽深地望著窗外。
聽見這話,明遠竟真的開始認真思考:種建中去哪兒了?
今日是旬休,然而種建中卻再也不需要陪著他這個喜好結交文士的小師弟,到處走訪朋友,各種以茶會友,或是去瓦子看雜劇雜耍……
在他想象中,種建中今日應該會去金明池附近的演武場,在那裡和那些八十萬禁軍教頭們較量一回武藝。
禁軍拱衛京師,多年未曾上陣,那裡比得上他種師兄如狼似虎,武藝超群?
又或者,種建中會提前返回山陽鎮,在那裡,獨自一人,面對著製焦煉鐵的設備,總結經驗得失,預備後續將這工藝推廣到各處,為大宋的官軍鍛造更多堅不可摧的鐵甲,鑄造更多鋒利無匹的神兵利器。
這就是種建中。
就算是一時感情受挫,這個男人心中也始終存著更高遠的志向,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影響了他向前行的腳步。
不像他明遠!
其實剛才明遠是有點慫地預先把視線轉開,不敢面對史尚疑問的目光。
他也覺得他自己慫得不行,明明是“殘忍拒絕”的那一個,現在卻像隻鴕鳥似的,將頭埋在了沙地裡,遠遠地躲開,試圖讓自己隨著距離,能夠淡忘這段感情。
史尚察言觀色,當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對了,門房還說,今天午時前後,有一位小郎君來找您。是陝西口音,直說是您的‘窮親戚’。”
明遠雙眉一挑:肯直說自己是“窮親戚”的人可並不多。
“門房最近見您的‘窮親戚’見多了,也沒在意,隻問明了那個年輕後生的姓名地址,就打發他先走了。”
自從明遠那“人傻錢多”的人設在汴京城立起來之後,就有不少人打著明遠“親戚”的旗號上門。
事實上,他們沒有一個是明遠真正的“親戚”,明遠想從他們當中問點明高義的消息都沒能問到。
所以門房漸漸也對這些“親戚”們免疫了,凡事都隻先留下姓名地址,先報給明遠,再做打算。
明遠隨口問:“叫什麽?”
史尚答:“明巡。”
明遠“刷”地站起,臉有喜色:“十一哥!”
史尚:哇哦!
這回竟然是真的。
明遠激動地搓搓雙手:這是今日難得的一樁好消息。
前些日子,他寫信回長安城,想要從自己的蜂窩煤生產廠調用一名管事到汴京。
眼看冬季將至,明遠想要繼續在京城拓展他的蜂窩煤生意,造福京城的一眾大廚與百姓,但又苦於沒有合適的人手。所以才想起從長安老廠裡調人。
誰知明巡竟然自告奮勇寫信來,表示他想來汴京“見見世面”,又說已經得了家裡同意,願意跟在明遠身邊至少學做一年的生意。
這對於明遠來說絕對是雪中送炭。
現在他手下的人,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地管著手上的事。史尚如今既要管著長慶樓的生意,又經常被明遠指使來去,連明遠都覺得不好意思。
既然明十一來了,正好可以讓他學著接下長慶樓的管理,有這些經驗在,以後明巡無論是留在汴京,還是返回長安城做生意,都會前途光明。
這時史尚終於悟了:“小郎君真是神機妙算啊!”
剛才明遠還在說“掐指一算”,現在他外地的親友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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